我一直对苏半仙这种神乎其神的催眠术很好奇,也曾经问他我能不能学,但是他一直说只传自己的徒弟,而我又不愿意做他徒弟,我问他:“亦师亦友不好吗?”
苏半仙看着我,笑道:“滚。”
总而言之,千成是睡着了,苏半仙就开始了他的工作,把三块白色的纸放在了千成的脸上,额头上一块,鼻尖上一块,下巴上一块,每个谁在半仙堂躺椅上的人,都会做噩梦,然后满头的大汗,白色的纸沾湿之后,苏半仙就丝毫不嫌脏地拿着纸看上半天。
我很久之前觉得这种是不是跟相面差不错,因为你沾湿了的也是脸上的走势嘛,但是有一次有个胖子的汗着实是有点多,于是三块白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都沾湿了,苏半仙依然拿着湿哒哒的纸看了半天,我才知道,他是在看表象之外的事情。
苏半仙跟我解释,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有气息的,气息包含很多的东西,包括自身的精气神,包括过往的经历,包括憎爱好恶,甚至包括气运,包括他身边所有人的气息。
气息这种东西,领路人似乎也说过,他靠着自己的眼睛,能看到人的气息,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样的问题,应该向着什么方向才能避免气息恶化之类的。
想到这儿,我跟着苏半仙一起,对着三张沾湿了的纸,看了半天,苏半仙胸有成竹地将三张纸揉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我则一头的雾水,完全不得其法。
苏半仙抄着袖,笑着看我纠结的脸,对我说:“人在毫无防备和恐惧的时候,气息最容易泄露,而气息泄露,就容易与外界产生联系,这就是为什么有些胆小的人走夜路,总会感觉背后有人,而且感觉那么真实,其实他们感觉到的只是自己的气息被身后的空气带走的感觉而已。”
“如果跟一个人熟悉,大可以不必用这种方法,比如说,我可以看出来你最近桃花运不错,因为我对你的气息已经足够熟悉了。”
然后我跟他讲了领路人的事情,还有玻璃猫的事情。
苏半仙当然都没听说过,他也只是个有师承而到处招摇撞骗的人而已。苏半仙怀疑玻璃猫是神器,我问偷了是不是就发大财了。他点点头说是啊,除非你找一个真神卖掉。
对于这些事情,他的解释是,天下能人辈出,有几个他理解不了的事,再正常不过,我只说他终究还只是个骗子,说破天也拿不回我的钢笔。
我们俩互相斗嘴的时候,千成就醒了。
从躺椅上爬起来,千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苏半仙伸手拉开窗户,深冬的凉风一吹,一个哆嗦打了三个喷嚏,喘了口气,千成抻了个懒腰,直说睡了一觉倒是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苏半仙摇摇头,我倒是明白了,他开窗子,是为了把他泄露的气息散掉,而泄露出来的这些气息,怕不是就是这些日子他自己的负能量了。
千成已经开始问苏半仙他爷爷的事情,苏半仙跟他说:“如果今年腊月之前能下一场大雪,你的事情就有救了。”
我跟千成拿出手机打开日历看了一眼,瞬间觉得心刷凉,因为这个时候,离腊月已经只剩下四天,都是晴天。
千成跟我回去的时候,虽然精神尚还可以,但是整个人都有些脱力的感觉,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于是没有开口跟他说话,只是陪着他,连车都没有坐,从城东的半仙堂一路走回了城西的县医院住院楼。
站在住院楼楼下,千成抬起头看了看,叹了口气跟我说:“我现在都不敢上去了,生怕看见什么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苏半仙说过的事情,从来没有不准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相信了。”
千成无奈道:“相不相信,也只剩下了四天时间。”
“不是还有四天,天气预报向来不准的。”
“你知道吗,有希望是一种痛苦的事情,因为如果你愿意去相信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等到有一天,现实突然想起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顺手把你打下去,会摔得很疼不是吗?”
我想起烟萝的事情,实在是反驳不回去,只好任他自我颓废,把他送回了特护房,看着他重新坐在他的老位置,握着他爷爷的手,低着头,不知道在小声说着什么。
掩上门离开,我回到亲戚的病房,然后就看见好多人都在,说是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我当然很开心,这样我就不用天天早起来这边陪床了,于是麻溜地给他收拾了行李,打点好一切,帮着把东西放到了楼下的车上。
第二天的时候,同样的一辆车,接走了我这个苦命的亲戚,送走了面包车,我叉着腰,像千成一样抬头看了一眼住院楼高高的楼栋,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我妈在后边问我去干吗,我说有个同学也在里边。
一直走到了特护房那个没人经过的角落,推门进去,就看见千成已经不在床边了,站在了病床边的窗口,看着窗外的天空。
我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走过去,好奇地问道:“在干嘛?”
千成没有回头,小声告诉我:
“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