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泪光闪闪地说,我想坐在这里看着村子,住进去就看不到了。
为啥要看着村子?师傅接着问。
村子里有人,这里能看到。
进去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不想看清楚,二娃回答。
为啥?
这时候,二娃眼泪又股股地流下来,说,看清楚了不好。
哦。师傅忽然间明白过来,二娃这是想看村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孩子和母亲,可又怕看得太清楚,会伤心他这是在想他娘哩……
师傅便不再说话了。
等又过了三四个时辰,两人快睡下的时候,师傅对二娃说,娃儿,把干娘给你的银元放在师傅这吧,师傅替你保管着,别丢了。
二娃摇摇头说,师傅,让我自己装着吧,我会好好保管的。
师傅看着月光下二娃凄楚的小脸和哀求的眼神,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我是怕你丢了,会更伤心。
不会的,师傅,就算我死了也不会丢。
二娃掷地有声的回答,让师傅心里又涌起了一阵阵心疼,师傅就说,那就睡吧。
第二天清早,师傅醒来的时候,看见二娃早就醒了,一个人坐在坑外的半坡,直愣愣地望着坡下的小村子,小小的身板在清晨的微风中微微地颤抖着。
这一路呀,是我和师傅走的路最长,也是话说的最少的一次。我娘给了师傅十个大洋,给了我两个。师傅的布兜里,装得满满的都是粮食,都快把布兜给撑破了,可等我们俩走到省城的时候,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吃到那是因为我和师傅都没有胃口…..你想呀,小刘干部,那是啥年代,别人想吃东西都找不到地方哩,我和师傅却背着满布兜的粮食,没胃口你说这是不是个笑话?
这一天,小刘蹲在老王家的院墙跟前,破天荒地跟随着那几个捣蛋的孩子一起听着老王讲述后面的故事。
那几个孩子听的很认真,也没有笑话老王,反倒是一个劲儿地问老王,这段事之前怎么没有听你讲过啊?
老王说,就是一直在走路,有啥好讲的?
那不一样,是我们先来的,也是我们最先听你讲故事的,你不讲给我们听,反倒把什么都说给他听,这不公平。为首的那个孩子王不服气地看着小刘,拽拽地说,不就因为他是大人吗,你这是歧视小孩。说完,他还朝小刘哼了一声,小刘只是笑笑,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时候,老王茫然地望着远方的天空,似乎又回到了小刘刚刚认识他的时候,眼睛浑浊,目光呆滞,就连表情也含糊不清略显混沌,麻木得就像一根朽木。
就在前段时间,小刘出了一次差,跟随一个老革命老干部去了一趟北京,后来又辗转去了他的老家,随他看了几处他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地方,这是级交代下来的任务,说是要将这位老革命老干部的一生,以自述的形式写一本回忆录。当然,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了小刘的头。
所以小刘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老人家属的陪同下,实地感受了一番老人曾浴血奋战的地方和紧衣缩食的生活旧地。等小刘回到陇西市,又花了十几天的时间,仔细整理了手中的素材,这才抽出空,急急忙忙地又来聆听老王的故事了。
等他到了院墙跟前,这群孩子们早就围在老王跟前了。
可能是因为听得太入神,这帮孩子并没有留意到小刘已经蹲在他们中间了。等其中一个小孩回过神来,发现他们的竞争者,或者说是敌人,已经混迹到他们队伍里面了,那个为首的孩子在他的提示下,无奈地摇摇头说,既然他已经成功地打入了咱们内部,就让他一起听吧,谅他也不能瓦解咱们的队伍。
小刘忍不住感慨,现在的孩子竟然还会说出这样富有革命色彩的词,还真是有趣,就装模作样地伪装成跟他们一样的神情,蹲在地,双手托着下巴,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地聆听着老王在路的故事。
而老王,有时候像专门讲给小刘一个人听似的,和小刘既清晰又流畅地互相交流着,可有时候,又像回到了以往糊里糊涂的时候,在眼前孩子们吵吵嚷嚷的追问下,又断断续续停停歇歇地不断重复着其中的环节,一遍又一遍地叙述着。
小刘感觉很是吃惊,这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见面,怎么老王又变回这样了,是神情恍惚,还是已然有些老年痴呆了……小刘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心里暗暗嘱咐自己,下一次一定要赶在孩子们之前,和老王独处,去验证一下。
而此刻,小刘能做到的,只能是顺着老王的思维,继续和这帮孩子们一起,认真地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