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整整一个下午,小刘就像一个大傻子似的蹲在孩子堆里,撅着屁股,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一直听到了最后。
这期间,为首的那个孩子不断地提出各种问题,老王都一一做了回答。可其他顽皮的孩子们仍旧不依不饶地提出各类问题纠缠老王,因为在他们看来,别人找不到饭吃是本事问题,而他们俩有饭却不吃,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等老王终于讲完了这三百多里路的故事后,为首的那个孩子最先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的尘土,极度失望地摇摇头说,哎,一点也没意思,还没有之前老掉牙的故事好听呢,说完就带领着一帮小弟们离去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嘲笑老王,而是带着难以理解的沮丧的心情离开的。
小刘则继续蹲在老王面前,先是目送了孩子们离开,然后转过身,望着老王茫然又呆滞的样子,对老王说,老王,我是小刘干部,我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
老王出神地望着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回答,记得。
那你咋不理我呢?
老王浑浊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眼眸尽是火红的晚霞,然后老王说,理,咋没理哩,都理了……
那你说,我是谁?
你是小刘干部。说完,老王就站起身,准备收拾小木凳子往院子里面走,等临进了门,身体停也没停,又丢下一句,你快回去吧,你爸妈要寻你吃饭了。
小刘怔怔地望着老王干瘪瘪的身板勉勉强强颤颤悠悠地挤进门缝里,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味儿,一阵阵如针扎般的疼痛感传遍整个身体……小刘觉得,这一刻间,仿佛自己的意识都要停止下来了,不会思考,没有想法,就连表情都僵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小刘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就在这段时间,小刘的母亲生病了,小刘出差在外,多亏了妹妹经常从学校赶回来照料她,住了一两天院,又打了几次吊针,这才渐渐好转起来。
小刘花了几天的时间,把老革命的回忆录以大纲的形式稍加润色,又突出了几场重要战役和重大的历史**,就交给了领导过目。
领导很是满意,说小刘主线清晰、主旨明确、几场关于重要战役的描述,虽说只是梗概,却也壮怀激烈,场面感人,很有文采。
小刘谦虚地说,是老革命任重道远的革命信念与宁死不屈的革命精神,才成就了这感人肺腑壮怀激烈的场面与故事。
然后,在你来我往的夸赞与嘱咐中,小刘与领导两人整整度过了一个多小时的“亲密时光”,直到快结束了,小刘才渐渐意识到,这夸赞的背后肯定不简单,一定还隐藏着某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果然,在临结束之前,小刘又领到了一项“带着器重与寄托”的新任务。
那就是前往陇北市,并在短时间内驻扎在当地,辅导一下陇北市及所辖几个县的文史馆记录员们,帮助他们在与老革命、老干部、老艺术家们沟通交流时,培养出一些善于发现细节、做好口述记录的基础能力。
当然,真正意义的写作培训,自然是由大作家们来亲临授教的。
毕竟小刘所在陇西市是省府,有义务也有责任,去指导和帮助全省基层的文史工作人员。
而小刘,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领导们一致认为:小刘具备这个能力,而且也是时候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去发挥作用了。
不然,这一两年来对他的历练、观察和培养,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刘当然是很高兴。
可高兴之余,又有些怅然那老王怎么办?该不会等我再回来时,他已彻底不认识我了吧?而且老王这一生的故事,才刚刚结束在童年,马又要面临新的生活了……该不会就此夭折吧?
一想到这,小刘又惴惴不安起来,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
等回到家,小刘告诉母亲,可能很快又要出差了。母亲问起原因,小刘就把领导的话转述了一遍。母亲说,这也算是间接升职了吧,是好事,你就放心去做,别担心家里云云。
小刘随便应着母亲的话,心里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想着老王的事,之后,就连晚饭、看书、写作的时间,都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