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利尔斯修士,我想在……”
凯尔斯沃斯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听得一声尖利的响声,像是生锈的发条发出的声音,打断了凯尔斯沃斯的话语。只见一个涂彩的木制公鸡从少年的斗篷内钻了出来,喔喔喔的叫了几声。
“……”
凯尔斯沃斯闭上了嘴,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怪异,而他对面的少年眼见着脸上染上了红晕,从耳根红到了耳尖。
也许是因为少年慌乱了,少年的手松了一下,斗篷露出了更大的缝隙,许多东西一股脑的掉了出来。
有不倒翁,不倒翁额上有两道皱纹,下巴上拖着大白胡子,简直像一个小老头儿,活灵活现的,掉落在地上左右晃悠就是倒不下去。
有小孩子们家里常摆着的套娃,套娃摔开在了地上分出了里面好几个小娃娃。
还有一些可爱的毛绒玩具,毛茸茸的小熊和小象……
凯尔斯沃斯低头望着蹲在地上慌乱拾取东西的希利尔斯眉头直跳,只觉得这将自己之前的一切印象都打破了,不过……这却反而让他觉得真实一些了!
希利尔斯发誓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窘迫的场面,他人生第一次偷偷跑出去玩就被人撞见,还被人看到了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玩具……
他现在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那位主教的神色,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在那位主教眼中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子,恐怕之前的一切形象都会彻底崩塌吧?要是以后都不用再见还好,可是一想想说不准未来还要与这个家伙共事很久,希利尔斯就觉得自己有些头大……
“你还好吧?”
凯尔斯沃斯担忧的看着希利尔斯,他对面的少年的脸上红的都快滴出血了,他生怕希利尔斯就这样羞愤死了。
“其实没有什么的,适当的玩一玩也蛮好的。”
凯尔斯沃斯是真心宽慰,可是这话听在希利尔斯的耳中却是让他更加难堪了,他甚至连礼节都忘了,失礼的抱着自己的一大堆东西逃也似的跑进了教堂的后庭,他的居所。
凯尔斯沃斯耸了耸肩,他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一个孩子教成这个样子……优秀是优秀,可是……可是有些太可怜与残忍了吧……
嗯,以后有机会见到小家伙的长辈,我一定要好好的和他们沟通沟通……
凯尔斯沃斯望着希利尔斯已然消失在了阴暗处的背影默默的在心里起誓道。
是夜,外面模模糊糊的有些亮光,弯弯的月牙高悬于空,断断续续的白色碎云,飘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一股特别温暖的软风,飘忽不定的紧贴在地面回荡着。
房间内希利尔斯手枕着胳膊平躺在床上出神的望着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一下子变得羞红,闷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将脸朝下埋在了枕头间,难为情的伸手拉着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这番少年气的动作任谁也想不到这是那个白天端庄的神父。
淡淡的清清的雾气,润润的湿湿的泥土气息,不住的扑到人的脸上,钻进人的鼻子。街道上是一片潮乎乎的露水味,树影子渐渐的淡了,星斗渐渐的少了,天空渐渐的高了,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启程。
“希利尔斯修士,我想我应该走了。”
凯尔斯沃斯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气,选择将昨晚未说完的话告知少年。
“很抱歉在这里打扰了你数日。”
“无妨的。”
听见凯尔斯沃斯说要走,希利尔斯的眼眸微不可查的黯淡了些许,虽然他对这位傻乎乎的主教大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他却是知道凯尔斯沃斯走后这座教堂就又要孤零零的剩下他一个人了……
“我觉得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嗯……我觉得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那么压抑才是,真不知道你的长辈是如何教导你的。”
凯尔斯沃斯习惯性的唠叨着,希利尔斯静默的聆听着,似乎是察觉到了面前的少年并没有他的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峻后,他也轻松了不少,最起码谈话没了那么多顾忌。
“那我认为你需要和他提提意见,总之他的决定我是改变不了的。”
少年面无表情的回道,不过眼底却是闪过些许不可捉摸的笑意。
“如果我有幸见到的话,我会帮你的,我的朋友。”
朋友?
希利尔斯愣住了,片刻后脸上溢出了远比刚才真诚百倍的笑容,那笑容似把坚冰都化开了。
“你会有机会见到他的。”
希利尔斯略带深意的轻声说道,心情如飞鸟般畅快了不少,阳光的微粒落在紫色的眼眸上,那一瞬间灿若星辰。
凯尔斯沃斯来的时候是伴着狂风骤雨来的,然而他走的时候却是晴空万里,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甚至希利尔斯还亲自帮这位拮据的主教大人雇了一辆马车好送他去圣城。这倒不是希利尔斯的热心肠使然,而是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位主教大人的可怜样了。
这位主教大人自己本来是雇了一辆马车的,但是……这马车看得希利尔斯眼皮直跳,就是让他免费做恐怕他都不会去做。
我想那马车一定会极受古董收藏家们的欢迎,令他们都会用尊敬的眼光来欣赏的。
它又长又矮,恕希利尔斯直言,它看起来就像是个不折不扣的棺材,晦气极了!
而且没有一点儿弹簧来缓和它的震动。车轮和车篷一般高,可以和交织在附近道路上的一条条泥坑较量一番。
就是叫做车篷的,也不过是用柳条编织而成的,在夹层当中填上了一些不知名的绒毛和黏土之类的东西,只要车子震动的稍微厉害一点,一块块泥土便会掉落在乘客的头上。
要是真的让凯尔斯沃斯坐着这车去圣城也没什么,只是若是他的长辈们要是知道他眼睁睁的看着教廷未来的大主教落魄道这等地步还在袖手旁观的话,恐怕少不了一顿严厉的斥责,他甚至用脚指头都可以想到他的教父会说什么了。
他记得不久前他的教父跟他讲什么来着?哦,对了!是什么气候,什么命运。不过大体那意思就是要他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
希利尔斯真是觉得自己简直机智极了,学以致用,用区区几枚金币避免了他教父的责骂。
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傻乎乎的主教大人了,哦,不,是未来的大主教阁下!
因为他现在才知道这位凯尔斯沃斯大人居然是蹭着别人拉草料的牛车一路来到这里的……
不知道为什么希利尔斯看着面前主教尴尬道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反而感觉有些不舒服,甚至是心慌。
“唔,希尔我走了。”
按照希利尔斯的吩咐,准确的说是在希利尔斯的强硬要求下,凯尔斯沃斯将对希利尔斯的称呼由希利尔斯修士变成了现在的希尔。
“那个……谢谢你帮我雇车”
凯尔斯沃斯站在马车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是一个最笨的人,不过倒是发自内心的感谢面前这个年轻的修士。
“嗯”
希利尔斯淡淡的点了点显得丝毫不在意。
“那个……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会留在圣城,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圣城找我,我能帮到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好”
希利尔斯点了点头,凯尔斯沃斯最后回望了一眼整个小镇,小镇宁静而祥和,与来时那天的可怖截然不同。
“我们是朋友”
在凯尔斯沃斯登上马车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希利尔斯忽然开口说道,语气认真且坚定。
“当然,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凯尔斯沃斯笑了笑,望着少年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眸不禁动容,轻轻的点了点头。
“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帮忙的,我叫希利尔斯。”希利尔斯认真的凝视着凯尔斯沃斯的脸说道。
飞鸟从河边跃起,惊鸿划过天际,掠过些许水影,白色的鸽子落在了教堂的顶尖,顶尖的十字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凯尔斯沃斯并没有当真,他一个主教哪里还有求得上一位修士的时候呢?不过为了防止希利尔斯伤心,他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希利尔斯的脸色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马车越来越快,车轮碾压过尚还有些湿漉漉的土地,印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辙痕,凯尔斯沃斯坐在马车内掀开了被微风吹起了一角的帘子向后看去,那个孤独的少年依然还穿着那件终年不变的黑色教袍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知道马车渐行渐远,在拐角处彻底消失于希利尔斯的眼界之外,希利尔斯方才收回目光,再次默然无语的回身走进教堂。此刻偌大的教堂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希利尔斯望着自己床上不为人知的玩具们,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自由的选择并非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可以自由的舍弃。”】
然而当我们无法自由的舍弃的时候,那便只好享受当下了。毕竟我们所渴望的是一些人想要摆脱的,我们想摆脱的却也是一些人希冀所求的。
软风吹进房间,掀起些许发丝,少年手中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熊,嘴角带着轻微的弧度,似乎这一觉希利尔斯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