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龚蓓蕾的声音时高时低,但却一直没有断绝,周而复始的只重复着那一句“好多好多个......好多好多个......老秦,有好多好多个......好多好多个......”
俨然那些癫狂的精神疾病患者,又似偏执的异端教徒。
凝滞的电梯厢此刻更像是误入异世界的巨大黑洞。
在这样双重的心理挤压下,秦欢乐内心不免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他对着电话高声的喊着龚蓓蕾的名字,却得不到对方任何回应。
他担心花骨朵儿的安全,不敢挂断,只得将电话按到免提模式,放在角落,任由那梦呓一般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环绕。
无论如何,他现在必须要尽快自救了。
他的手穿过镂空门,可以直接碰触到外面横亘在中间的墙板,又拍了拍上下的砖墙,坚固无比,完全没有任何能够突围的余地。
这里约莫卡在二三层楼板的地方,他刚来时大致目测过,一层的房高大概在四米左右,那么两层便是八米,现在卡在二层和三层中......他不敢瞎想掉下去会怎么样,这会儿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扯着脖子高喊:“有没有人啊?二楼的,三楼的,有没有人呐?救命!救命啊!”
他额头上不知不觉浸出了一层密汗,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起了球儿的藏蓝色羊绒衫,拽着领口透气,觉得电梯里空气都渐渐稀薄起来。
说起来,就算这栋房子里一个租户都没有,可是顶楼的颜老师总归要出门的,而且他之前不是还号称半夜也要去给学生上课吗?如果是他秦欢乐自己,又抱着这一袋子的包子物资,好赖等到颜司承按电梯的时候发现异常,怎么着也能把他救出去的。
他又没有幽闭恐惧症,早出晚出对他没什么差别。
可是这时电话里突然传来龚蓓蕾一声尖锐的喊叫,随即电话便断了。
秦欢乐忙拨回去,可对方已经关机了。
他不知道龚蓓蕾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一起高兴过、痛苦过、失意过,还半夜里一起压马路高声喊着理想的人,真像他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无来由的,烦躁就快盖过理了智。
他拿起电话想要拨给大保健,可正在这时,电梯厢顶突然“咯噔”的响了一下,厢体向下一震,他一个没站稳,手机就滑掉出去,在地面弹动一下,顺着前面的门缝滑了下去。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事从来不单行。
秦欢乐刚想骂娘,脑子一转,又想到那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嘿,手机能掉下去,那说明这缝隙远比自己看到的要大啊。
他连忙趴身下去,竟然从紧贴电梯地面的位置,看到砖墙上有一个不大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二层楼的顶棚。
秦欢乐来了精神,赶忙用双手抠进缝隙里,企图将电梯厢体向下移动,可是一直是徒劳,唯有上头的电梯缆绳“铛”的又响了一声。
但就是这寸许的变化,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用力将电梯铝条门踹扁了一些,露出一个更大的角度空间,可以使他能仰躺下身来,双腿蜷起,借力向上蹬着那个缝隙,很快,缆绳再次发出了“铛”的声音。
忽然,漆黑的缝隙中,缓缓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
这显然是只孩子的手。
秦欢乐太欢乐了,他连忙一个翻身爬起来,可那小手就像被吓着了似的立马收了回去。
秦欢乐急得大叫:“诶!宝贝儿,宝贝儿等等,等等!你、你救救我啊,这电梯卡住了,那个那个,你家里有没有大人?你别走啊,你别走啊!”
那小孩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的露出了几节手指,搭在电梯地板上。
秦欢乐不敢像刚才那样靠的太近了,尽量用哄骗的语气说:“诶,你先别走,我这、我这有糖,我有糖,我有......诶,包子......”他想到了这个,忙从一旁的袋子里抓出几个包子递下去,可是底下漆黑一片,角度逼仄,他什么也看不见,一松手,包子就无声无息的坠了下去。
他又急又气,索性把那袋包子一股脑的从那儿都倒了下去,才把塑料袋儿团回自己的羽绒服内袋里,重新躺倒下来。
他累得有些脱力,脸上叫灰土凝结成片状的斑块,又被汗水打湿了,看上去十分狼狈,眼角的胶带崩开了,假鼻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掉了。
他实在蹬不动了,又发泄似的用手捶着地面,电梯呼悠的一颤,先向上升了几分,随即又疾速的向下坠落。
那瞬间的失重感让秦欢乐霎时心神恍惚,接下来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
由远及近,一股酱香味儿环绕在鼻端。
秦欢乐是被饿醒的。
他满打满算晚饭就吃了小半个包子,包子......他猛地睁开眼睛,想动一动,可全身像被压了几十斤沙袋,沉得厉害。
只剩眼珠子灵活,左右一瞟,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右一边坐着一个缺心少肝的废物。
他吞了口口水,湿润了一下嗓子,沙哑的问:“吃什么呢?”
“诶?”
两边同时伸过来两个打包盒,异口同声。
“烤冷面!”
“麻辣烫!”
龚蓓蕾眨眨眼睛,“老秦,这么快醒了啊,我这饭还没吃完呢,要不你凑合来点儿?别说,这医院门口的烤冷面味道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