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蝉鸣声越来越大,确实是晚春绝无仅有的景象。传说迷雾山脉为积土成山的法术所造就,在东逸神洲凭空现世。若是如此,山里不合常理,终年不散的雾气就解释得通了。同样长年被雾霾笼罩的雾谷,也即沈轻柔闭关之地,奇景正是奇门遁甲之术的结果。
也许眼前老前辈真懂得法术,名符其实是神洲少见的仙家中人。
宁惜扬起兴趣,却记起了大师姊的话,不敢过问太深。只听老农先向武当掌门说道:「老朽一个隐居山野的无用之人,焉敢让紫霄宫宫主自称晚辈?想当年与令师于白鹤峰上相遇,真人不拘世俗之见,竟慷慨授以道法真义,老朽至今仍是感激不尽。有友如此,有师如此,实乃福缘。」
宁惜瞧见麻衣眼里闪过一丝冷冽,随即悠然说道:「贫道修行多年,始终未曾尽悟太上道藏精要。就说这达者为先,前辈也当得起麻衣执以晚辈之礼。」
沈轻柔也道:「江湖竖子当道,不见前辈昔日风流,前辈怎能妄自非薄?家师把院务交给晚辈负责之后,闲居西山,早就有心来拜候前辈,只因身子不适,未能成行。晚辈一行人来得仓卒,自知无礼,但倘若学那俗人备好礼物前来,反倒是看轻山主了。」
老农闻言,当即正色说道:「老朽怎敢劳动青阳先生大驾?按老朽拙见,先生虽然没不曾如那些白衣仙家搭建长生桥,终是身具陆地神仙的深厚修为,自当得享天年。」
麻衣道人微微一笑,说道:「命运难料,未来之事难以说准。贫道研究卦象多年,于日后之事总是算不清楚,正好请前辈指点一二。」
老农说道:「老朽何德何能,竟敢在道门真人面前班门弄斧?」瞧着美艳无双的白衣少年郎,赞美道:「若非沈姑娘事先报上大名,老朽还以为这位就是扬名江南的白袍剑仙,竟不料堂堂男儿,俊秀如此,一如宁大侠当年姿容。」
宁惜微微垂目,应道:「晚辈年幼,不曾见得爷爷昔年杀退群狼,安靖迷雾山脉的英姿,实属遗憾。」
老农喝了口茶,说道:「令尊令堂年少之时,曾与老朽有过一面之缘,其时两位笑语音容,至今犹在眼前。老朽僻处一地,年前才得知宁家惨遭不幸,今日得见宁公子,可谓不欲醉三大白而不可得。只是山居无酒,未免扫了兴致。」
便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密脚步,离此约有数里之远,众人耳力甚佳,却听得明明白白。宁惜就欲说话,被沈轻柔称为迷雾山主的老农轻轻抬手,山民们的脚步声随即宁定,却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
然老人既是山主,自有震慑侵扰山人的手段。
「此处山民出自古时一头大妖与人相交,大妖被仙家封印后,血脉被道门高人以真言诅咒,是故多年以来,迷雾山人始终不通神洲言语。山中少人出入,出入者又多与山民起冲突,他们学会人言的机会便更少了。他们倒是懂得运用铁器,加上血脉中混杂妖血,每有癫狂无行之举。老朽在此虽住了多年,仅能偶尔压下这群乱徒行凶,若要教化生灵,恐怕即便至圣先师下凡,也是无能为力。」
此人果然出身儒家。「但愿岳麓书院的读书声得以感化他们。」宁惜看似开玩笑地说道。
老农不置可否,顺手为三人斟满了杯中茶水。「虞山主虽然有心,终是士族出身,想法眼界胜在高字,也失在高字。学宫自有入云高楼,书院自有恢宏殿阁,乡野私塾学堂所授道理却不可不低,不可不浅,总要为众生划出一条宽阔大路。哪怕所至不远,仍是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