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心高气傲的武当掌门自居晚辈,老头子在哪里识得如此大来头的人物?宁惜心思急转,一时便想起了几个曾经名扬神洲的名号。
可沈轻柔打断了他的思路。「既是如此,晚辈三人便打扰山主一夜了。适才我与师弟不识道路,误入山中禁地,以至引来外头山民聚集,有劳山主加以安抚。」
难怪麻衣不让我们与山民们正面冲突。然而道人初时说辞,却说是虞墨涵方略所致,请两人切勿动手,那么大师姊顷刻间流露的异样就解释不通了。她明明知道这位前辈就在山中……
宁惜向大师姊投出疑惑眼神,盼着瞧清楚大师姊的细微神情。沈轻柔却拉起了他的手,带着师弟步入竹屋,竟是不与他眼神相接。麻衣见状,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跟在后头。
孔雀心中霎时间便对道人微有反感,不知名门大派的领头人是否都是如此做派,深沉难测,脑子里全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谋略。相比之下,断渊山王琼虽然霸道无理,却非诡谲险刻之人,王潼秀的日子想必要比宁惜好过得多。
若是二师姊当家,黄庭院定然光风霁月,最多就是男女关系乱上一点。可这念头是不能提的,千年以来,无数豪阀宗门都为继位之事所困,以至祸起萧墙,手足相残。就是以姊妹情深闻名的琅琊王氏,升平气象全因王潼秀乃续弦所生,虽名为嫡系,却永远无法威胁王琼的家主之位。
幸好大师姊修为虽高,始终没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以宁惜所知,世上只有一人有此神通,虽说并不成熟,却已足以让人心惊。其人无预见命运之能,却有看透未来之远略,对人性之了解无人能出其右。就连白霜这样的天才也为之自愧不如……
宁惜忽然觉得院主之位应该交给她。沈轻柔、谢琰……众人争位只为争位,却无相应高位的远大眼光,对老头子的文脉也欠缺认识。
可是叶想容是人中的龙凤,新时代留给世间的宁怜。
不知不觉他已走入竹屋。麻衣道人顺手带上了门。竹屋大小与谢青阳在西山上的精舍相近,摆设简明,打扫得极为整洁,全不似一位独居山林的老人,更让宁惜相信老农出身儒家,而非江湖武夫。正打量间,老农已为众人斟好了茶,请来客在竹桌边落坐。
宁惜浅尝一口。是狼山松针,沈轻柔经由虞墨涵运往江南的名茶,他也曾经在西门宜的书房里喝过。分院主明目张胆地昭示与迷雾山脉有所交流,甚至连茶壶所用冷瓷,都是寒泉产出名物。
他似乎听见了谢琰的冷笑声。初至杭州,孔雀心神仍在天人紫金瞳的传闻上,不愿在内鬼之事上花心思。不,那时他还没看穿院里有内鬼,矛头仍在陈永乐身上……宁惜自知谋略不精,可他立身所在的修为,在得到《阳卷》的两名士族女子面前相形见绌。与两位师姊比起来,那就更像个玩笑……
阴阳逆换之术。宁惜想起初次翻阅阴卷时的情景。以伤换命,甚至以命换伤,听起来就是灯蛾扑火的愚行……但是扑往火种,任由身躯燃烧殆尽,坠落成灰,若非如此仍是飞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