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不言不语,沈轻柔继续分析横跨整座迷雾山脉的宏大棋局,说道:「数十年前,狼山群盗乘着八王之乱迅速崛起,劫掠黑水沿岸州郡,造就了迷雾山一带的落草成风。狼群肆虐,也正是当今天子花费十年光阴谋划禁武令的原由之一。其时狼山之王势力覆盖整个湘东,屡次击败荆州府官军,甚至从桓氏手里夺下了怀湘山。」
她转向宁惜说道:「若非惜惜你的祖父主动请缨,带领一众好手直奔狼山,取其首脑,还不知狼群为祸可至何等地步。那时师父早与天子交好,常为八王之乱中江湖武夫附逆乱军之事苦思对策,宁前辈此举正好给了他们灵感。师父遂建黄庭院,以武人之力战武人,七年之间荡平数十宗门,正法数千位曾为反叛诸王办事,不附真龙的江湖高手。」
沈轻柔微微一笑。「是故又有人认为,宁前辈对狼山的奔袭,也即江湖人士首次为朝廷出力,其实便是禁武令间血流成河的开始。」
宁惜听到此处,瞧了瞧老头子的脸色。只见谢青阳面无表情。
沈轻柔说道:「正道武林讲究不入庙堂,眼见宁前辈因功封侯,许多传统宗门已心生反感,更不喜师父与天子间的亲厚关系,此乃其一。禁武令中宗门被灭,或是被迫缴付武传抄本的武人对黄庭心怀怨恨,此乃其二。此外,就算江湖宗门大多接受了朝廷的定品规矩,甘受约束以求存续,中正官定品不公,唯有大家大族扶持起来的宗派得定上品,在军中朝中安插好手,也令外头江湖多存怨望。诸多因素夹杂,一些从前出力与狼群相抗的江湖人转而期望有人挺身而出,打破局面……」
女子笑了一笑,说道:「是故谢家王家这着棋虽说另有图谋,但把几个世家出身的分院主当作弃子,正好让我顺势行事,与外头江湖修补关系。若有新人才干胜任,我可顾不得院里怪我老是空降要职。」
谢青阳点了点头,说道:「建功立业之难,首当其冲就是守业两字。现今始终是太平盛世,不比昔时。」
宁惜因为怕提起小师叔之事,甚少过问当年禁武令之经过。只知圣旨一出,素与朝廷交好的中原五派随即便宣布改派为院,从针对大派名门的禁武令中抽身而出。其后上代三秀按部就班地扫荡江湖,撇开与关外四派之争,以及最终没打起来的黄山之战,一路未逢重大险阻。
他平时相熟之人若非黄庭门人,就是士族子弟,对外头江湖的了解并不深入。只是那场针对自己的刺杀平息之后,丁萦曾经来见自己,要自己千万小心,勿要仗着修为高深便疏忽大意。
暗部统领其时说道,勿见湖面平静,便不防暗流。不论在内在外,也是如此。
宁惜从中只听出丁大哥言下之意,是指暗杀来自内部,当下平日在院中便留上了神。想不到江南此行,还是被王潼秀算计一着,方知江湖处处凶险。
宁惜不自觉地望向黄梨腰间刀剑。
我们总是看不透这个世间,只须世间仍有这双刀剑,那些恶意又怎会在我们眼前流露无遗呢?正如黄庭城看起来风平浪静,暗地里一众士族争那各地分院之位,每个寒士都盯着总院每年的上品推举……却不会在三公子面前摆上枱面。
他忽然同情起大师姊来。至少他不用对着应伊迩那个疯姑娘,还有许多许多全不通透的人心。
黄梨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一直默然无语,此时忽然说道:「我看这事儿从黄山收容上代狼王遗孤时便开始了。那任浪来自号狼王,却连狼山寒露殿里那张王座也没坐上去过,他那儿子怎就忽然间聚集了一堆狼群,闹出这许多事来?传闻中狼王盗出阳卷叛离之事,未必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