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阳拍了拍宁惜肩头,笑道:「老三想法不错。人年岁大了,总想着让儿女留在身边,有时难免过虑了。你懂得想,也就由你去。」
老人轻轻一推白衣人后背,说道:「到精舍里再讲。老二,你再在我背后偷偷伸舌头,待会鲤鱼没你的份儿。」
黄梨听了,把伸至半途的舌头又缩了回去,嘟囔说道:「真是的,我好歹在日头出来的日子也肯来瞧你,老头子总没好话说。」
谢青阳与宁怜走在前头,黄梨也不打扰他两人,自顾自走着。只是女子眼尖,见到老头子拍过惜惜肩头后,掌心浮现出一道极小极小的青芒。伸手推着惜惜前行之前,老人飞快握了握拳,等到再张开手掌时,剑芒已经烟消云散。
黄梨暗暗心惊,怎么王潼秀那家伙在惜惜身上动了手脚,自己竟然不曾看出?
任那柄「寻仙」的名头再大,黄梨也没想到以王家那姑娘的三脚猫本事,在没有阵法宝物相助下,竟然能够借着一剑在人体内留下剑气,只待时机一到,便要从内搅烂惜惜经脉。白袍剑仙擦了擦额头冷汗,自己与谢文姬打过一场,以谢家家主刻意留力下的表现,仍不至此。
幸好老头子眼光独到。黄梨忽然想起,自己这不是没多少天对着惜惜吗,看不出异样,似乎也不怪自己。顾雾月的一侧天人瞳据道藏记载,堪称神目如电,洞察一切,她怎么也没看出来?
女子心思繁乱如杂草。
沈轻柔遥遥随着三人脚步,不急不躁,行止颇具名门气派,似乎不比出身当朝十姓魁首的谢王两名女子来得差了,全然不像一位江湖武人。
此间江湖与外头江湖,终究差距极远,再是暗流涌动,看来仍是一片岁月静好。因此叶想容当年求学院中时,对黄庭城颇多溢美,认为此地怎么看怎样发人深省。
尤其是那座位处中心的文庙,简直笑死人了。
那时沈轻柔当面听见后,没有响应,只是微笑。
掌管黄庭实权的女子今年二十四岁,好像好少有不笑的时候。
过不多时,一行人上到山顶精舍,即谢青阳日常起居之处。
世人均知谢青阳师承岳麓大儒,而岳麓又是昔日东逸神洲寥寥数间儒家学宫之一。虽然老人不愿执掌岳麓,把书院交予余姚虞氏那位女子雏凤,自身在士林内仍被视为文脉道统所在,清名极盛。而且许多士人记得谢青阳的谢氏分家身份,绝不以其为半个江湖人就看轻半分,多是敬仰。
当然,侥幸残存至今日,早就无声无息藏身江湖之远的「禁武令余孽」们,那些被黄庭上代三秀荡破宗门的宗师高手,自然不作此想。
十多年前,就曾有艺高者击败沿途暗部,一路杀到山上,直至精舍门前才伤重而死。据传那人临终时见到眼前佛家精舍,先是一愣,随即对天大笑,吐血而亡。
宁惜不只一回听到这件旧事,每次也不如何信服,又不是戏台上做戏的,丁萦却坚称这事千真万确。他蓦然想起了丁萦那时候的表情。
那一瞬间,宁惜好似才第一回看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