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吃瓜人士早前收到消息,守在人流最多的南城礼朱门处,却不料许七巧心思缜密,早早说要带着顾雾月去看那片「天下第一宗」的牌匾,绕道而行北城信玄门,害得众人扑了一个空,见不到传闻之中被宁惜相中带回的江南佳人。
等了半个时辰,仍是不见宁惜等人入城,男女异口同声,都怪那李长天风声有误。李长天是黄庭四位堂主之一,可那鬼神堂名字虽然可怖,却是专掌银钱的,不如那庚角堂掌刑律,七杀堂掌机要般教人生畏。李长天为人又随和没架子,人缘向来甚佳,门人平素开玩笑百无禁忌,这位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也是一笑而罢。
人众很快散去。几个江湖女子日前特意跑来黄庭城,就是为了一睹三秀风采。殊不知沈轻柔非有要事,从来不见外人,宁惜则早就离城远去。黄梨倒是见过一次,可那白袍剑仙见到女子们期盼眼神,一下子便会错了意,无奈说道自己不好这一道,姿色不赖的数人当下便有点尴尬。
一名白袍剑客走过长街,在来去人群中独树一帜。只见剑客身形高瘦,面如刀削,看似三十余岁年纪,身形笔挺,好似一柄锋锐长剑直指高空。
如此人物,显然非是江南富庶山水所能养出,只有塞外苦寒之地,边疆风沙如刀,方能磨砺出锐气难当的一颗剑心。
黄庭城是天下第一宗所在之处,每年慕名而来的江湖武人络绎不绝,总院从不禁止。而在谢青阳威名之下,三十年来倒也无人胆敢做次,纵有小争小闹,也被黄庭门人出手一一摆平。毕竟前朝一位法家名人,就曾在刑书中陈述国之威势,大抵来自勇力,是故自古又有势力一词。无威,则无刑律用武之地,力强,则侠者儒士难犯法禁,就在纷乱不休的外头江湖,道理亦是如此。
只是世间通行的道理,在某些人身上往往并不生效。讲求剑心通明,事事顺从本心的剑客就是其中之一。
可面对不讲道理的问剑剑客,黄庭城也有一位白袍剑仙。
仗着手中有剑就不讲道理的人,往往会遇上剑法更高,是以更不讲道理的人。
白袍剑客走路好似带着种奇妙的律动,能够消去一呼一吸间产生的细微声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过这座崭新城池的大街小巷。与周遭小江湖格格不入的剑客本该备受注目,这份低调却让他从众人目光里消去形迹,宛如不曾来过。
直至黄梨看见了他。
这位黄庭院内剑术第一的女子坐在街边酒肆,心情不佳之下,一壶酒端上来将近两盏茶时份,至今未曾饮尽。女子与许七巧想到同一处去,刻意为宁惜和顾雾月留下独处时刻,心里却有点不痛快。
要是唐白霜回心转意,自己反而未必如此。
黄梨瞧了瞧面无表情的白袍剑客,随即低下头去,似乎杯中酒水,要远远比那名剑客的面容来得好看。
剑客好不客气,径自坐下。江湖之上喜穿白袍者多不胜数,然如宁惜、谢琰,以至于紫金宫阮氏兄弟所穿白袍,若非设计华美就是用料上乘。这人身上白袍,却仅是一件平平无奇的粗布袍子。再看他腰间长剑,制式模样再也平凡不过,竟然是一柄乡镇铁匠处都可买到的寻常铁剑。
剑本身教人大失所望,人却是人中之剑。
黄梨没有正眼望他,只问道:「你真不怕被轻柔发现踪迹?现下可是非常时节。」
白袍剑客声线冰冷,恍如冰井回音,说道:「正因此时是非常时节。」
黄梨想了想,冷笑说道:「想不到你远在关外妖族横行之地,竟也收得到风声。若不是许七巧故意泄露消息,想来个驱虎吞狼,就是黄山掌门计划之初,连你们也想及在内。」
白袍剑客平静说道:「一位黄山客卿带着《黄庭》阳卷叛离,不至于比斩妖除魔重要。」
黄梨点了点头,笑道:「也是,练剑之人自有剑道,宁怜当年不是也曾说过,莫向外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