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姬当即任劲力已衰的巨剑从胁下擦过,挥出琵琶挡下秋露一刀,见那秋露与春霜一般自入宁惜刀鞘,冷淡说道:「黄庭三秀以众欺寡,却教谢老先生的脸面往哪摆去?」
神经病,顾雾月心道,你这人看起来一个无害女童,打起架来比那王潼秀来得温和了?就是傻子,也懂得乘着外援到了把你给打杀了。
谢阀明面上只有谢文姬一位山主独扛大旗,家族中虽是人才济济,却无名声显着的强悍武人或是得道仙家。当然作为十姓之首,谢家真实底蕴肯定深不见底,可到时候黄庭众人也有老院主撑腰,不见得便落了下风。
只是眼前两名老院主亲徒肯定不作此想,毕竟连她顾雾月心底也觉如此不妥,黄梨的心思定然更简单,眼见此刻宁惜无恙,已经跃回船上,不会做出过于掉面子的行为。要是黄庭院人人不讲道理,谢文姬修为再高,谅也不敢出山,不怕被老院主加上三秀合力围攻?
庙堂和江湖之上斗争再是激烈,自有或明或暗的种种规矩,形成了供众人斗智斗力的框架。稍稍不讲理还可接受,要是哪一位恃着拳头大,全然不顾约定俗成的诸多法则,想要胡乱覆桌,铁定要被各路棋手连手格杀。
顾雾月心中所想大致无错,但仍是低估了黄梨对小师弟不讲道理的宠爱。
只见宁惜在船头站稳之后,声线柔弱,说道:「二师姊来啦。」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谢文姬双拳之力岂是好受,饶是宁惜身为纯粹武人体魄强横,肩骨没碎,却早被拳劲震得胸腹内伤。外人看来,怎料到那谢家家主身形宛如女童,手上力道竟这般了得,比起昔日肉身虽然有所不如,也足够锤杀大部份底子打得纸糊的江湖武夫了。
黄梨见了心疼得要命,飞奔上前瞧宁惜伤势,见没伤到根骨,低声安慰道:「惜惜别怕,二姊替你出气,总要叫这两个大胆家伙吃点苦头。」
她想要抱抱师弟,可又怕弄痛了宁惜身上伤势,不由得有点尴尬,眼里尽是怜惜,转而对上谢文姬便是大怒说道:「你要问剑于我,怎么连家传剑器也没带在身上?是盼着我自重身份,不愿教训没带兵器之人?」
为了惜惜,自己眼见烈日当空,也甘心冒着阳光现身江上,哪里还在意这些小节。你谢文姬算人心思再深,手上功夫若然挡不下我一剑,谈何逐鹿这天下大势?不然世上聪明人多了去了,因为拳头不够硬甚至无法入局一争之人,又有多少?
家世、容貌,修为,不过是这方天地加在一个人身上的重重标签。撇开这些,所余只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会被刀剑所伤,岁月所老,情缘所苦,勿论姓氏,勿论心性,是故众生皆苦。
黄梨见谢文姬捧琵琶于胸前,悠悠解开久随身边,数战之下不曾解开的长条包袱。她取出一刀一剑,刀悬腰间,拔剑出鞘,只见剑身在半空一扬,长约三尺,雪白无垢。
太阴出世,如长夜拨云见明月。
世人只知这柄当世名剑,以及黄梨腰间那刀「真阳」曾是宁怜兵刃,清楚铸造情形的却绝无仅有,当代唯独谢青阳等寥寥数人而已。正如那宁怜当初名满天下,同样少人知悉其修为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刀剑出世不过数十载,铸剑人所立心意却极深极重,要以黄山地仙剑,斩尽天外跋扈人。
画图建模之人才华绝艳,从旁注入神意之人刀意盛大,开炉铸造之人剑法高如山峰,所成刀剑,不愧以人间日月为名,在宁怜手上一驰绝尘,今日在黄梨手里仍是风流如故。
黄梨扬剑,无声,仅是潮气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