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二十里有一座大宅,藏身山林之内,看似与寻常权贵私邸无异,却是黄庭院庚角堂主陈永乐的隐蔽据点。
昨夜得到谢山主请至此地,来头大得让陈永乐心惊胆战的覆面女子允诺,会在孔雀杀上门来找晦气时出手应付,陈堂主算是放下心来,当即举宴良朋,这一日一夜来高歌痛饮,不知人间何世。
奉命执掌黄庭刑律的陈堂主自然交游广阔,此刻大厅之上,出身黄庭各院的客人就有三十余位之多。在院中记名以求点缀前程的世家子弟固然盼着他帮着遮掩平日欺男霸女的恶事,许多寒门子弟在院里学好了文武本事,心性转变,多了一些来路不明的钱银,也要指望陈永乐高抬贵手。
须知七杀堂主许七巧的飞蝉网络虽然无孔不入,然而并非黄庭院自行铺设,乃是许七巧苦心布置之后,主动提出为黄庭收集谍报。随着飞蝉主人与庙堂走得越来越近,谁也不知是否所有与院务相关之机密,都已悉数交付庚角堂。
各地门人犯律之事,先被飞蝉隔去了不知多少,再经宗门大派、士族官门花费重金在陈永乐这一重作手脚,最终被总院惩处者只怕十中也无一二。
所以这位家世平平的庚角堂主,不过任职三年,已是家财万贯,丝毫不逊于一位坐镇大城的封疆大吏。真正与陈永乐交情匪浅的十多位黄庭门人,不少听过他大醉之时自然流露的心底话。
有生之年内,他陈永乐要攒下比现下再多十倍的银子,以一人之力,让长沙陈氏成为不下于郡县豪阀的高门大阀。终有一日,再由陈氏的出息子孙光耀门楣,最终成为不下于十姓之中海宁陈氏的士族。
只不过最早一批士族得到高位,靠的是世传经学的读书人本事,后一批则是以军功跻身清流,而他陈永乐,走的是一条羊肠小道,透过财富积累家底,再借帮助谢家办事平步青云。
虽然来路不正,定必会被老牌士族耻笑为暴发户,但吃相即便再是不堪,士族就是士族,读书文士、军伍武士、江湖豪士,都是士!何况过得百年家族兴盛之后,那些相比自家更为后进的世家还不是要削尖了脑袋,来和自己结交?
别人的衷心尊重,终非拳头可以恫吓,或是钱财可以利诱得来。有时候,一个显赫的家族姓氏便足矣,如当朝位列十姓之首的谢、王,甚至家道早已没落的顾、贺,皆是如此。
所以比起钱财,陈堂主还是更关心谢阀阀主交代之事。天幸孔雀终究迟来了一步,剿灭黑山残部之事早前已经大致完成。
虽然西门宜坐镇的杭州分院有负所托,一直寻不见匿藏城中的黑山山主,继而被孔雀抓捕刘凡,交由暗部送回总院查问那个「秘密」,幸好覆面女子保证谢山主不会在意,并愿意为陈永乐处理此事,差点便让这位庚角堂主直呼苍天在上了。
当然,此时大厅上的陈永乐才是真正的苍天在上。
在场的都是,或是曾经是那座天下第一宗的读书人,犹如朝中大佬门生因为同为一位座师门下而聚会,都是受过陈永乐思惠,或是与之交情莫逆之流,无一例外地身穿庚角堂的白色长袍,有别于寻常黄庭门人的雪白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