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雾月重重哼了一声。

雾月两字，出自比大夏王朝尚要遥远的上古时期，西方一个同样国号为夏的大国。只是这个于春秋史官中称为西夏的王国出自蛮夷一类，与平定九州的夏氏宗室全无关系，其王室为子嗣命名，往往借用上古神迹意象，例如当夜明月之侧，雾气氲氲，便取名雾月。

据顾氏侍郎查考古书所记，这是一位夭折王子的本名。如果有阴阳家巨擎不怕冒犯当朝司马氏，上演天算，便知此名由于曾为一方蛟龙佔用，所附气运天然带有男子的暴烈霸道之意，长远对日后冠名之人的命数做成影响。不然那名王子也不至于早早逝世了。

莫说寻常女儿，即使是慷慨豪迈的江湖女子，或是眼高于顶的门阀贵女，大多数人随着岁数渐长，不再强求长伴身边之人一定得是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更多时候，只要寻着合宜之人，已是万幸。

男子却非是如此，在虚无飘渺的命途面前更为倔强。翻开史籍，人至中年，仍然不愿将就的风流人物比比皆是。

同处一室的两人当然远远未曾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各怀心事，极其量算是较为投契的朋友。然而看似通透世事的顾雾月在这一步，心里已经要求对方交付真情，既然不得，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疏离。

宁惜察觉有异，问道：「顾小姐，可知我今日为何请你为我梳头？」

「你对陈永乐动了杀心，只等明日飞蝉探子传来讯息，一旦确认谢文姬不在附近，就要出手杀却？杀人之前沐浴更衣，乃是咱们黄庭院的明文礼节，杀一位堂主，自然更要依照规矩。」

顾雾月答话时面无表情。黄庭立心同时作为武人和读书人的门庭，定下规矩极多，唯独没有一道规矩，强要门人诚心正意对待同窗。

「我是问，为什么我请你为我梳头。」

宁惜眼望女子，记得女子先前话语，不再伸手为女子拨发，柔声说道：「我为两位师姊梳发，梳理的是心思神绪，事后自然而然心灵相通，畅通无滞。就算后来心境走上歧路，但把一头青丝交付我手的举动与交心无异。撇开师门关系，我仍然不会忘记……至少我们曾是知己。」

「我们师姊弟的相处方式，对外人而言或许难以理解。可是我……我已经决定不再把你当成外人。」眼见顾雾月神色惊讶，宁惜笑容有点苦涩。

「朋友之间理应交心，是不是？道家说眼睛可以映照心灵，你只用一侧眸子瞧我，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偷偷在打坏主意？」

顾雾月笑了，指了指自己明亮有神的右侧眸子。

「朋友的话，这一半的心意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