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好了头,下一步就是挽好发结。宁惜挽的是江湖女子最为常用的那种挽法,流传已久,名称反而少人知晓。这步浅显,宁惜便自行取出发带系上。
顾雾月就问他既然爱惜头发,为何不仿效一般豪阀男子,任由长发披肩,不致因为时常挽结拉扯发根。宁惜只道是打架不便。
两人不着边际地閒谈起来。宁惜三年不出黄庭城,不只是潜心修行,平时喜欢与慕名而来的江湖武人切磋武艺。好几回难得遇着了得对手,都因为对方出手时怕伤到宁惜头发,诸多顾虑,打不尽兴。宁惜索性把头发束起。
宁惜笑道:「旁人不知也罢,谢琰明知我舍不得头发,每次交手也全不顾忌。最后一战时,她修为已在我之上,竟然削落了我鬓边几条发丝,把我气得连胜败也不在乎了,冲上去乱打乱踢,非要砸烂她背上那琵琶不可。」
顾雾月本来心头怒气未消,听他把一场被外界为之慨叹惋惜的胜负说得轻描淡写,暗生仰慕感慨。
相比之下,那名平日在院中骄横跋扈的沉剑宫柴家少主,只因见得暂时无法赶及的武道风光便心境大挫,即便今次得保剑心,以其心性之脆弱易折,剑道注定难有成就。
其实宁惜刻意说漏了许多内幕。六场与谢琰的闭门之战,比起外头江湖所想远为凶险。双方于数年光阴内修为俱有长进,但谢琰的进境要更偏向杀力一端,而且一路高歌猛进。
九音山主终于得胜的第六战,虽是事前约定不分生死,可宁惜相信,如果不是老头子坐镇黄庭城中,杀伐凶狠远超外人想象的谢琰说不好能够以伤搏命。
宁惜这一路前来杭州,如同先前所言身负要事,对黑山之事仅仅顺手推舟。然而分院中人明显对他又敬又怕,直把他当成了大师姊一般的小气鬼,令心思并不诡谲的年轻人有点无奈。
坊间有云帝王心术之流,除非出自扶龙之士的亲身经历,馀者多半如同「天子用金锄头种田」的荒诞言谈一般,殊不可信。
一个人地位高了,心思复杂些是不假,许多繁杂心计还是在下者自己臆想出来的。厚黑学一类则属此流,君子不取自不待言,只有愚夫愚妇信之。
唯有地位身份相当之人,方有猜度心思之事,不然只是单方面的逢迎和号令,算不得棋逢敌手。宁惜自问没能完全看透相识多年的谢阀阀主,却无疑对谢琰可怕之处深知一二。如果黑山山主身上真有秘密,西门宜不论知或不知,性命估计也悬。
只是宁惜不愿坏了大好氛围,没有向顾雾月提起心中所想,说道:「明早你随我接一封密信,视乎情况行事。最坏情形,明日便要与陈永乐摊牌,不过我会让你事先通知西门宜,瞧瞧她还想不想当这个分院主。必要时我可以调她回总院。」
顾雾月嗯了一声,放下心头大石,细心为宁惜整好衣领。不知为何,女子并未因为与男子同处一室而心头悸动,似乎宁惜在没触碰到她,或是要她做这做那时,给人的感觉很是纯净,好像一块教人不敢亵玩的羊脂美玉。
然而顾雾月觉得,宁惜好像视她为一件漂亮饰物多于女子,拨发举动如同挽发结一般自然。
所谓的不当外人,其实是不当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