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环扣一环,难解铁扣环,环环自相扣,还须自解环。
—流传自贸易联盟初创之地,白色联盟总部据点卡尔坎联合公国的童谣,描述当地特有的一种益智玩具,但后世学者多认为有着许多对于公国建立时混乱局势的担忧,和白色盟会的首席施法者们坐视不管的不满的情绪寄托于其中。
在灰天平的自主意识制造的梦境世界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迷雾般消散后,这间王室情报组织“暗鸦”的总部所在的老旧酒馆,和破旧的外部不相符的简朴而不失典雅的内部装璜—掩盖在灰尘和蜘蛛网下的一切真实景象终于得以显形与刚刚升起,还有些刺眼的和煦阳光之下。
伴随着铭刻在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会被粗心大意之人认为是烟灰缸的银色金属圆环上几个银色魔法铭文有规律的间歇闪烁,固化的清洁法术将所有的灰尘与脏污吹拂干净。
那原本其貌不扬的吧台,终于凸显出位于四角的,精心掐制的金丝构成的桂花纹样,和以红花木鲜艳的底色和优美圆弧状纹路为主的,显露出彰显设计师独到品位和匠人精湛手艺的磨光表面。
“您说的没错,这正是来自于沃尔玛三世陛下的赏赐,来自于富可敌国的“绿森”伯爵的私人收藏。”以有些疲惫,但仍透露着精干意味讲话的,是一位脸庞和身材一般瘦削,尽管与年龄不符的眉眼间遮掩不住疲惫与的意味,但一双剔透的绿色眸子宛若宝石一般,闪烁着坚定而充满智慧的光芒“这也是那场雾月浩劫中,唯一得以幸免于难的,来自可敬的诺格里斯上尉时代的遗物。”
“所以说,这些全部是假的?”刚刚还在饶有兴趣的张望着墙上精美的油画与挂饰,尤其以灼热的目光望着吧台正上方,一柄从剑脊中段折断,但依然从残存的剑刃处闪烁慑人寒芒的,开拓时代盛行的洛里安式双手剑的妮蕾失望的趴在吧台上,无精打采用一支叠好的纸质吸管,宛若一只在辛勤的奔波中晒多了太阳,无精打采的工蜂般吮吸着眼前木制大杯里的金色液体—鉴于近卫骑士小姐糟糕的酒量,那只是一杯掺了少许蜂蜜和晒干了的妮萨浆果—一种味道甘甜,但只会出产于温暖地区的小型灌木的果实—由甜柚和柑橘制成的混合果汁罢了。
当然,妮蕾女士只是一位出身乡下的,喜欢疑神疑鬼,但总体上还算粗枝大叶的普通姑娘,不可能懂得这些高级酒会里弯弯绕绕的秘辛,她只是在惦念着那柄铸造于数百年前,曾经斩下“绿森”侯爵头颅的传奇武器,和它现在不知流落到了哪个披着肮脏斗篷,以兜帽遮挡丑陋面孔的黑市商贩手上的悲惨命运—一切不过是肖恩借着他那好用的鼻子和丰富的,编纂起来足以填满一座小型图书馆的,关于酒浆和果品的知识中小小的一部分而已—在颓废而不知所措的那“几年”时光内,他把除了酗酒和胡思乱想以外的大部分时光和精力都投入了这个逼狭的,缺乏实际应用价值的领域之中—至少对于当时的他,一位三流冒险者而言,这些只有高级贵族和他们的管家和侍者才会关心的东西确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那么,我们也许该举杯,庆祝我从那个怪物编织的,精神世界里恶臭不堪,漂浮着污物和尸骸的水牢中刑满释放?”年轻的,应该不到三十岁的男子终于从密布疲劳和岁月痕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以王室情报军官,“暗鸦”的首领和凯撒陛下赦封的男爵雷纳多-德赛雷卡的命运,感谢您对于我个人的恩情与帮助。”
“不必再对一遍口令了么?要知道,排除里面荒谬不堪的部分,那确实是相当生动的,仿佛俩个顽固的酒鬼间臭味相投的随声附和来着。”
“不必了,先生”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并不懂酒,您就把它当做一个毫无幽默感和创意的蹩脚小丑,在抓耳挠腮中编造的三流笑话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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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发黑,带着尖刺的栅栏,沾满污泥与鲜血的枷锁,当然还有散发着恶臭不堪的死亡味道的,及腰深的污水池—总之,当这一切令人厌恶都仿佛被拔掉了浴缸塞子般卷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后,从我面前一闪而过的面孔就是这个家伙”按理说,饱受精神折磨的人应该好好休息一番,但某种名为忠于职守和愤懑的滚混合物,和一大杯加了双份剂量的苦茶仍然支撑着德赛雷卡先生的精神“尽管被临死前的痛苦和茫然,还有强大的吸力扭曲的不成样子,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个家伙”喝了一大口让自己呲牙咧嘴的苦涩中带着更为醇厚的苦涩的黑色液体,男爵用力的撑开带着厚重阴影的眼睑,让两颗绿宝石中布满了暗红色色的,如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的暴起的血管“化成灰都会认得。”
吧台前两把随意摆放的,带软垫和精致花边的垫布的靠背椅上,俩个男人在短暂的沉默中,在冬日难得的和煦阳光下静静对望着—这座冷清建筑里唯一的女士早已在二楼的某个客房中进入了梦乡,肖恩甚至可以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中夹杂着与淑女毫无干系的呼噜,与床板在不太安分的睡姿下吱呀作响的刺耳声音“总之,你振作起最后一点精神,记录下了一个三年前你亲自参与,但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谋杀犯的名字?”
“那不是普通的谋杀犯,肖恩先生”似乎为了强调和加强声势,男爵先生用力的,连续地拍打着吧台光洁的仿佛上了油一般的桌面,毫不在意苍白皮肤包裹下,关节出骨节凸出的手掌在与坚硬的红花木的亲密解除中发出一声有些危险的脆响“当然,我起初也认为那是借助恶名远扬的终亡会的名声,用以壮胆或者唬骗那些容易小题大做的守卫,实质上性质再简单不过,因图财或私怨引发的恶性事件中的一员”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让他记忆犹新的恐怖场景,那一对和本人一般瘦弱的眉毛都拧在一起,嘴巴微微咧开,露出一口整齐但并不健康的,有些发黄的牙齿“在我们追捕着那谋害了与自己同住在一栋狭窄破旧的老实公寓里性情粗暴的酗酒邻居,并在对方布满伤痕的赤裸身体,用鲜血绘有潦草的黑暗魔法符文的,其貌不扬且孤僻的年轻人时,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件—勾绘了他逃跑路线的,正是在黑街中带着狰狞的痛苦表情,接连死于心脏骤停的工人们。”
似乎是为了鼓舞自己所剩不多的精神和勇气,雷纳多深吸了一大口气,用肘关节支撑起了因精神上的疲劳过度,而摇摇晃晃的身体,第一次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肖恩那双沉静如湖水的蓝色眼眸“当我们把他终于逼入绝境,他却消失在一座和我祖父差不多年纪,摇摇欲坠的木屋里—不,他也许并没有离开,我们在这座似乎是曾经用于放置柴火的小屋角落中,一堆发霉的木头下面找到了一具骸骨—穿着那个年轻人宽大过头,但绘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红色十字交叉纹样的衬衫,和那具布满蛛网和灰尘的骸骨不同的,那件长袍虽然已经因粗暴而不当的洗涤而褪色,但却整洁的,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那骷髅的右手中,紧握着的就是这个东西”小心翼翼的从那只比骷髅好不了多少的,干瘪而苍白的右手中接过的,是布满绿色铜锈的,刻有尼姆—巴尔契卡的十字纹章折断的上半部分—被磨的发光的,绘有火焰中熊熊燃烧的高塔图案—那正是巴尔契卡家族象征着“铁炼狱”流传数百年的古老家徽,尽管也许在心神不安的反复摩挲中依然失落了红色和黑色交织的原本模样,但那独特的陇廓依然清晰可辨。
“真的是了不起的发现,这样一切就都串联起来了,德赛雷卡先生。”肖恩低着头,回想起那个被红龙血咒纠缠而似乎已经绝嗣的家族—但愿这次不再是命运给予他的,一个拙劣的玩笑便好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不似那瘦弱身体能发出的,仿佛破旧的魔能机械强行运转时齿轮与储能装置的尖叫一般的,精疲力竭之人特有的那种呼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