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识过太多以常识难以认知的生命—只凭借一双凡俗的肉眼,你甚至都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这些生灵有的可以勉强交流,有的则只能在一番徒劳的努力后沉默相对—很遗憾,我和它们大多都落得不得不刀剑相向的结局—我还站在这里,继续给你们讲述这些无聊的故事,而它们—愿苍蓝接纳那些彷徨的灵魂。
—节选自《并无寓意的故事》—其中传奇冒险家玛尼-亨赛特于晚年在其故乡进行的演讲,由其侄女伊达·哈恩黛尔所记录并整理。
苍蓝之海浅层的底部,极似一面没有厚度的蓝色镜子—一个光滑的,没有一丝褶皱的,完美符合物理学概念的“平面”—思维与灵魂的海浪偶尔拍打在这里,激起一点微不可查的涟漪—但总的来说,统治这里的,还是绝对的“寂静”与“孤寂”—
这里是属于静默而毫无变化的的“蓝”的领域—“如果是感情过于丰富且敏感的人,只要呆上不长的时间可能就会发疯吧”肖恩感慨地,漫无目的地行进着,仿佛在凌晨三点空荡无人的沙滩上漫步,留下一串串涟漪的脚印,再消失在海浪那沉静而千篇一律的拍打声中一般—如果不是能感受到周围灵魂无处不在的呼吸与哀叹环绕在四周,这可能是这个世界最适合思考那些无用的人生哲学和“终极答案”的好地方。
但即便是肖恩,也只能在这个空间中保持着赤身裸体,面孔乃至陇廓模糊不清的人形—这个空间中生物的外表和形态,来自于他自己对灵魂和自我的认知—这大概是每一个智慧生命,包括奥术师自己在内,知识最为匮乏的那部分。
光怪陆离的闹剧和可能的灾难终于到此为止—被认为在数百年前已死去,但不知为何灵魂还残存至今的黑暗圣贤,掌握腐朽与死亡权柄的灾难之翼被他引入只有当精神海与苍蓝交叠在一起的时刻才能生效的“陷阱”—在苍蓝之海内亘古不易的规则与灵魂与思维的滚滚波涛下完全湮灭—有着信息纠缠的灵魂与思维间会互相吸引,但在这种过程中,凝视的灵体会被同化为思维和灵魂的泡沫—如果按照凡世的说法,那就是诸般罪孽皆有报应—
何况是肉体早已在奥能火焰下灼烧殆尽,早已失去栖身之所数百年的孤寂地游荡着灵魂,早就理应安息,巨龙的灵魂与智慧,没有寄宿在阴影之中,落到仿佛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境地的理由—每一头成年的雌性黑龙都是侍奉死亡与阴影之神诺雅的女祭司,他大概是从体内流动着的,继承自母亲的血液,才得以从大奥术师麦文·安格尔和他的秘银傀儡军团的围攻下得以幸存,苟存至今—
以赤裸的精神体的双足,真实的感受着伴随涟漪泛起,无数思绪和碎片和灵魂的残屑与“肌肤”交织,带来的,是有别于白沙粗糙的顺滑感和贝壳碎片的刺痛的,难以言喻的感受—他很快注意到,那昔日巨龙的灵体化为泡沫的位置,一块带着黝黑中透着金属光泽的锥状物体落在他的脚边—肖恩拂了下不存在的长袍下摆,以复杂的目光与它安静的“对视”着。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吧”仍然是空灵而虚幻的嗓音响起“从原初之暗的残片中诞生的—我应该称您为先生还是小姐比较妥当一些?”
面前的“苍蓝之镜”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缄默与沉静,直到一生悠长的叹息响起,那是尖细的,介乎与男女之间,但同样悠远的嗓音—
“我是从哪里开始露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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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提米尔—诺拉克吧,这是我前任主人,那只狡诈的半恶魔早已被遗弃的,他原本作为半身人时候的名字”
黝黑而粗糙的皮肤覆盖着干瘪而瘦弱的身躯,四肢一般枯瘦纤细的脖子顶着一个似乎让它不堪重负的,毛发稀疏的大脑袋—被岁月胡乱雕琢的面孔上,一对宽大的招风耳和在混浊中露出一丝智慧光芒的,玻璃球般的浑圆黑色眼珠尤为引人注意—北方村镇的自耕农们也许会大惊失色的,尖叫着呼唤着古老传说中那些来自地底的怪物的名字,但肖恩知道,这只是一个衰老不堪的男性半身人—曾经将卓拉王国的餐叉与玫瑰的旗帜插满整个北部高原的它们,是黑龙最为偏爱的奴隶种族之一—性格活泼,在绘画和烹饪上极具天赋的种族曾经填补了神仆们漫长生命中许多无聊的时光,不过,现在大概也只有在白色联盟下属的查尔自治领,才能找到这些早已失落了大半语言和文字的,已经近乎原始的智慧生命零零散散的小型聚落而已。
“该从哪里说起呢—”肖恩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而对方干脆拉了拉腰间缠着的破布,干脆地盘踞在地—两人就仿佛在某个清晨的古树下相遇,于是干脆开始谈起家常和烦恼的古稀老人“在在酒馆前的古旧小巷里,遇见暴怒的厨师和熟练的,兼职酒保的老板时还一切正常,但到谈论起任务时便失了分寸—一个深受国王信任,并被刚刚授予爵位的军官,至少不可能在俩个仅仅对上了口号的陌生人面前就合盘托出一切,并摆出一副仿佛精神奔溃的样子—”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什么是爵位,什么是情报军官”化身为半身人的莫名存在用爪子般的右手挠了挠几乎寸草不生的头皮,从腰间拿出一支和他一样饱经沧桑的水烟袋“毕竟我才拥有自主的意识不过十几天的时间—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而已—”
“你知晓自己在信息和知识上的不足,于是干脆给我布下了一个故弄玄虚的迷局—”如果精神体有五官和面部肌肉的话,现在的他必定是一脸得意与欣赏交织的表情“有着双重身份的酒店老板与恰到好处的,以诚恳而真挚的话语提供下一步线索的厨师—我不得不赞扬你,尤其是那碗法利西昂风味的炖菜—那确实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独具特色的香浓味道—”
“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应该感谢你的夸奖?”伴随着水烟袋里咕噜咕噜的响声,长着稀疏白色毛发的瘦弱胸口一起一伏,正如同这苍老不堪的躯体那显得有些艰难的呼吸“那是提米尔—我这里指的我的主人,那个自称“秘密之神”,神神叨叨的家伙—那是他父亲的拿手好菜,几乎是他年幼的灰暗时代中,唯一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连我这副外表,也是他记忆中,父亲曾经的样子”提米尔越发用力的抓挠着,直到指甲挂下了一大块腐烂的脸皮,在融化呈胶糊状的肌肉间,露出了些许骨骼的惨白“我真应该知道那是他父亲在感染了一种可怕的疾病,在饥寒交迫中死去的样子—那可吓坏了那俩个酒鬼,他们刺耳的尖叫甚至引来了“治安卫队”—大概是这么称呼,总之是几个手持短兵器,披着皮革和金属片制成的铠甲的,气喘吁吁的男人—我甚至来不及完全融合他们的记忆—不过,幸好只是一些恶毒卑劣的想法和混混庸庸,搅在一起的模糊记忆而已”半身人皱着眉头,用力的按着那块血肉,总之是让它歪歪斜斜的挂了上去“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够说的明白—”
“:没关系,在这片空荡的世界里,只有多余的时间是永远不缺的东西”肖恩干脆席坐于地,低着头,尽可能平视着那双混浊的眼睛“而且我在聆听他人的故事时,一向相当有耐性来着”
“那好吧,这大概是开始于大约五十,不,四十七年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