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的一个星期,绝大部分白天的时间都被花费在这座城市的古建筑群和各种遗址之间—包括设立于黎明之战后的,据说埋葬了数千骑士与士兵们残骸的,剑鞘状的神圣纪念碑奥克兰塔;以及作为这个城市起源的,设立于开拓之年的哨站的遗迹—当然,还有古色古香的浮洛伊风格的建筑群—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几乎觉得这里肯定继克里蒂斯之后的,又一个适合古建筑爱好者们纵情游览的“圣地”—
那是一个天气阴沉,刮起刺骨寒风的早晨,应邀前往青之战争时期的废弃军事隧道的我,遇到了一位斗篷下露出一点缀着流苏的华丽礼服边角的,行色匆匆的男子—依稀记得,他是这座城市真正的统治者们—贵族议会和商人集会所的一员。而身份尊贵的大人,一般不会在这种天气下,行色匆匆的独自外出,除非他有什么连最信任的仆人都不能稍作了解的秘密。
强烈的好奇心驱动着我—这也是旅行家们烈火般热情的源头之一,他的确足够小心翼翼—大家应该了解的是,我具备一点,将身影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天赋—直到到达了城市东北方向一片布洛克人村落的遗迹,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至今都追悔莫及。
—节选自约尔迪·费隆著《亚恩海姆城市风俗与历史》—“以“边境”为名的边境都市”,中间部分。
即便是同为传承自卡姆莱昂五世时期声明显赫的建筑大师西恩-浮洛伊之手的,整体保守而内敛以致稍具压抑感的建筑群,从建于山丘上的精致楼阁上的大理石露台望去,贵族区的景色也是与贫民区杂乱的灰白大相径庭—沿着低矮丘陵舒缓的弧度整齐排列的屋顶,构成了五彩斑斓的波涛冲刷而下一般的奇景。
坐在一把由手工掐制的铜丝构成的精美图样装饰着的,靠背低矮的铁制扶手椅上的肖恩正望着这一美景上方难得一见的,蔚蓝无物的高远天空,由于咖啡蛋糕中过多奶油带来的滑腻感稍稍皱着眉头—透过带着缎带边装饰的紫色窗帘厚实的布料,可以依稀看到刚刚醒转的妮蕾毫无优雅可言的,慵懒的伸着懒腰的身影模糊的陇廓—
比起从未亲身体验过贵族生活,并似乎还乐在其中的近卫骑士小姐,肖恩早就在这等待中的四重日出与日落中,产生了一丝腻烦的情绪—自从在抵达之日的深夜从神色匆匆的信使那里接收了海格将军诚恳的要求他等待消息的亲笔信,之后便就是如此波澜不惊,一成不变的“空白”日子—更不用说贵族风格的精致甜点与口味清淡细腻的早餐,一点不符合这位秉持着与健康饮食理论背道而驰的,重油盐主义者的餐饮习惯。
我们的奥术师先生就这么沉默的望着上方的苍穹—根据他告诉好奇的妮蕾女士的说法,这是他在上次危险的情绪失控后,自主进行的情绪控制练习的一部分—伴随着一生清脆悠远的鸟鸣,一道黑色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作为一只有着青白色羽毛的猎鹰,准确无误的落在肖恩伸出来的手臂上。翅膀扑闪的声音把睡眼惺忪来到阁楼的妮蕾吓了一跳,意识到屋顶还有别人存在的她有些羞涩的拉了拉衬衫的领口,但很快就被那只保持着左爪抬起,但仍然肃穆的猛禽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
“这叫明光隼,亚恩海姆北地贵族很喜欢饲养这种性格相对温顺一些的猛禽作为短途信使”驾轻就熟的从有着淡黄色皮肤的脚踝上的铁环小心翼翼的取下一个只有中指大小与粗细的圆形铁管的肖恩,似乎是注意到了来自背后好奇的目光,便将四天前那位信使反复的嘱托现买现弄“他们比信鸽更加强壮,更适应北地反复无常的气候,关键是更加漂亮而威风—”望着吃完了早就准备好的,肖恩捧在左手手心里厚厚一片的腌肉,再次展开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光泽的羽翼,遮蔽了一大片苍穹的猛禽的背影,肖恩会心一笑—他倒不是完全理解不了那些饲养者们,在虚荣和猎奇之外的某种心情。
当望的有些出神的妮蕾的眼神追随着消失在云层之中的矫健身影之时—普通农户家庭出身的她,从来都在家中年长者的嘱托下小心翼翼的规避着野兽出没的地方,也自然没有机会见识这些危险而奇妙的生物—肖恩已经小心翼翼的展开管子中的微型信件,上面的信息,由细小如蚊虫,却又规整无比的字迹书写着。
“战胜着归来之日后第七天的下午,将在珍宝之园中履行契约的第二部分。”
“看来,即使是一座军事城镇的首领,也须小心翼翼的躲避暗中窥视的眼睛们”肖恩摇了摇头,让那精美的金属盒子和写着消息的缎布在手心燃起的火舌的舔舐中化为一团扭动着消散在空中的黑烟—这几日也不完全是虚度时光,至少通过前所未有的方式操纵契约元素力量的手法有所精进“别忘了叫上在书房里的奈尔,小心点,不要破坏我的幻象节点—既然我们的盟友如此小心翼翼,那我们也不能露了马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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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常,这两个家伙,真是出奇意料的谨慎—”
对于“红头鹫”乔·伯格特这般使用弓箭的好手,冬季本应是猎杀一些被恶劣天气逼出巢穴的小型魔兽,以填充为购买冬季给养和烈酒而掏空了的钱袋的好时节,似乎不应该在因洛因河封冻而无人的灯塔上,咒骂着浪费宝贵的时间。
但看在口袋里几十枚金拜朗沉甸甸的分量上,他还是借助自己身为“追猎者”的超常视力,和雇主给予他的,能将眼中的场景放大数十倍的奇怪金属管子,这一定是那些讨厌的法师的做出来的奇怪玩意—乔不喜欢那些总是对他辛苦猎获的魔力晶石评头论足,架势十足的家伙。但身为一位极具职业精神的资深佣兵,只要拿了钱,就有对雇主的任务负责到底的义务,哪怕是监视一所位于山顶的贵族宅邸的,近乎于偷窥的可疑行为也是如此。
“该死—”
小心翼翼的转动着支撑着手中“魔法管子”的支架,试图获得一个更好的观察角度的乔,那可以在雪地里分辨出雪狐皮毛那特殊质地的颜色的眼睛,突然被屋内镜子反射的阳光刺激的眼泪横流,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的他,没有注意到细小的符文顺着阳光的路径投影在他厚实羊皮外套袖口的位置后,便仿佛冰雪般消融在粗糙的纤维之中的诡异场面。
“监视这两个整整两天内都不离开房屋半步的家伙,这些有钱人,还真的是无聊得很啊—”狠狠的咬了一口干涩面包的乔,左眼仍然聚精会神的望着山丘顶部的方向,在他看来,那位斗篷下露出一点华丽流苏装饰的边角的先生,完全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着大笔的金钱—不过“红头鹫”实际对此并不在意—佣兵有着对雇主负责到底的义务,但那也只是在叮当作响的佣金所约束的,契约之内的部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