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旧伤疼痛不已,彻夜难眠的夜晚,我便望向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那孤独的启明星。想必也有无数离家的旅人在此刻就着辣味的烈酒,试图咽下那苦涩的乡愁—可惜我不能饮酒,甚至连灰之谷的繁荣景象,与家人们的笑颜的回忆都开始变的模糊—
过去了一百年,还是两百年,或是更久的岁月么?或许我当另寻安眠之地,梭伦荣耀的血脉所象征与铭刻的,已沉重得压的我无法呼吸—
抱歉,兄长,也许将留下你一人,面对那名为赐福,实为诅咒的,流淌在我们血管里的黑暗—
—追踪惨败与黎明之丘一役中的灰精灵第一军团身受重伤的军团长,梭伦第三王子“灰锋”索伦斯三十个昼夜的士兵们,只在极北之巅附近一处熄灭的篝火堆处,找到了用古通用语书写的,被自然法术完整封存的纸张,这也是这位灰精灵的战术大师,在满天的,永不止息的风雪中,所留下的最后的踪迹。
在千年从未改变的,启明星柔和而昏暗的光下,疲惫的佣兵们或依靠在简陋草屋的墙上,或平卧于地,仿佛一群经历了惨烈搏杀的野兽,精疲力尽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在于被称为“使徒”的诡异恶兽仓皇的遭遇中所遭受的伤亡,几乎已经与在乐园地下粮草军械库周围的,一系列残酷的肉搏战相当。诺夫德和他来自北方部落贵族子弟的小队伤亡尤其惨重—如果不是自称“肖恩大师的友人”的,留着长长白胡子的奥术师和他的同僚和部下们及时赶到,用定点传送法术带走了情况最为危急的一部分伤员,且不说这只精于近战搏斗的精锐小队大半要取消编制,仅仅是辜负了凯撒一世陛下的信任,有可能导致与北地蛮人部落关系的恶化,就已然让老德拉和他的儿子们难以交代—
其余的佣兵们也近乎精疲力尽—“革新派”长老家族中武士的大量死亡,让蔓延开来的怀疑与猜忌近乎引发了一场席卷整个村落的可怕混乱—之后更有隐藏在人群中的,接受了秘密之神“恩赐”的彩纹的武士,鲜血与剥落的皮肤从彩绘最为密集的部位爆开,数十名健壮的男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衰老的,近乎干瘪得尸体—这在人群中引发了进一步的混乱,“神罚”之类的危险词语开始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如传染病般扩散,一些情绪激动的年轻部落民,甚至开始推搡并向试图维持秩序的佣兵们投掷石块—虽然之后慑于长剑,矛与弩炮闪烁的骇人寒光,大部分居民和贵族回到了自己家中,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警惕和敌意的味道—佣兵们也只是依仗十几位自愿留下协助他们的法师护卫和他们流淌着魔法能量的长剑,才能够勉强获得宝贵的休息机会—
老德拉躺在一栋在战斗中被破坏的草屋里,有些呆滞的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夜空—拜对方作为“使徒”的残缺和缺乏战斗经验,和他身为资深骑士强壮的体质和恢复能力,尽管遍体鳞伤,但似乎还远不到危急生命的地步—即便如此,左腿和右手还上着夹板,腹部和后背贴满了味道难闻的药膏,稍微动弹一下,便有轻重不一的疼痛从周身袭来—
“每次和奥术师打交道,似乎都会招惹上一堆麻烦,顺便留下满身的伤痕作为纪念来着”老德拉干脆就维持着这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在启明星昏暗的光芒中胡乱思考着“—上一次,带来至高宫遇袭消息的,便是一位惊慌失措的奥术师学徒;再上一次,是在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初恋—一位正在释放战场级奥术的,姣好面容中带着成熟韵味的女性,精神恍惚的他被一颗蛮人的石弹击中,那次折断了三格肋骨和左大腿,留下的伤疤在每个冬天最寒冷的时候,至今都会隐隐作痛。”
当然,那只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小伙子的胡思乱想而已—任何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一个愣头青的骑士学徒,会和时任奥洛斯科首席法师之一的,已经124岁的娜塔亚女士有什么超越眼神交错之上的关系—“会平静的回忆曾经让自己痛苦流涕的不堪回忆,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老佣兵忍受着右臂阵阵的疼痛,向脚边摸去,却只攥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这里不是自己在马车驿站里铺着温暖兽皮的床,床脚后自然也不会有他私藏的伦戈尔威士忌—
从皇家图书馆隐秘记录中活生生的出现于面前的怪物;创造出这种怪物的,被土著们奉为神灵的邪恶存在;以及似乎已经将它们打倒的,强大而身份可疑的施法者—老德拉可不是那群土著傻瓜,那些武士死亡的场景,无疑是遭受重创的契约者,反向运用契约的结果—自己,似乎正在被卷入一个不亚于“雾月惨剧”的,更为巨大而湍急的漩涡—
“似乎真的可以好好考虑下退休之后的时光?或许自己可以过上每天痛饮威士忌的好日子—夜晚”,那些金黄而诱人的液体,似乎让前隐秘骑士先生想起了某件同样被妥善藏起来得东西—用还能动弹的右手确认了裤子口袋中某片从地下军械库获得的片状金属似乎完好无损—尽管这一系列激烈的动作让他痛的冷汗直流,但还是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至少,自己还没有辜负那位年轻陛下的嘱托,自己这片残破不堪的尾羽,似乎还能支持着飞翔的铁鸦多一些日子—”
—分割线—
按照群星之年古文卷上的记述,凡是在与黑暗众圣的交战中做出卓越贡献的,皆为秩序世界的英雄,其性命将铭刻于众王石碑之上,享受来自后世的敬仰与纪念—
但我们的“英雄”只是以明亮的蓝色双瞳望着漆黑的夜空,面无表情的坐在黑暗密林外,将这一扭曲的存在,象征性地与秩序世界隔离的界碑石时上,有些惆怅的思考着—
“今天,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几个日子了?”
也许是过了太久的,在实验室和公寓间两点一线的生活—说实话,那其实是间对独居者相当宽敞舒适的房子,只是自己的确没有多余的什么时间和精力来打理—,他对精确到秒的时间有着远超常人的敏感,却对每一天的度过总是稀里糊涂,以至于总是忘了不多的假日和一年一度的生日—反正前者只是在无所事事的悠闲或自我“加班”中度过,而后者也只有清洁机器人冰冷的机械提示音作为唯一的祝福和礼物—倒不是没有许多年龄不一的人或是仰慕或欣赏自己的才能,或是单纯抱着某种同情的心绪,但几乎都一一被他拒之门外。
现在想来,或许在《伊甸》里度过的日子,才让自己变的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台由脆弱的血肉构成的,只会研究和追寻知识的机器—凭借“浅蓝”赋予自己的强大的身体素质,肖恩在一人高的圆台界碑狭窄的顶部稳稳的坐着,申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可以说是他在这十几天内难得得闲暇时光,要知道,即便是陪伴某位坏脾气的骑士小姐养病的日子里,也少不了疑似“終亡会”的邪教徒前来打扰—当然,那些日子也少不了当地美食的陪伴—这具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接近超凡的躯体早就不需要食物,只是为了满足铭刻在人类基因中的,从美食里获得的满足与愉快—
而说起令人愉快的事情,那同样缺少不了获取知识,挑战未知的过程—我们的奥术师先生在这方面一向缺乏自己对此过于狂热,以至于在某些意义上令人畏惧的自觉—正因如此,自己才因数次与白银文书的残卷失之交臂,以至于一度失去了作为资深研究人员最引以为豪的,面对挫折与失败的绝对冷静。自己简直就像在童年保育人所讲的故事中,那头被胡萝卜牵着鼻子走的驴子—
“至少驴子最后还是吃到了那根胡萝卜,现在,不仅白银文书的残卷不知所踪,就连黑暗圣物“灰天平”也不知所踪—尽管原初之暗已远离刚泽尔近千年的时光,黑暗圣物早就不复当初的威能,但从一位黑暗众圣手中夺取这邪物,考虑到在边境镇一系列的遭遇,这很可能是終亡会又一次有着“伟大”目的的大手笔—
终亡所致,灾难随形—“秩序之盾”亚恩海姆的灾难,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