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去的战士的灵魂灌注入金属和自然魔力铸造的伟岸身躯,以来自初始的世界树,诺达希尔的“眼泪”—晶莹的绿色树脂将痛苦与不甘的灵魂与意念保存起来,赐予其长久而无痛的梦境—直到祂的子民再度遭遇危机,这些无言的战士们将再次获得为整个种族,以及刚泽尔智慧生物的命运而战斗的,至高无上的机会—这就是守护者,高高耸立的双角战盔,象征着一同走向崇高之死的初代精灵皇帝亚恩-伊斯坎布尔和皇家卫队13000名勇士的精神与意志与他们永在。
—《白银残章》,秘银制成的石碑上,关于守护者们的部分—原保存于帝国大图书馆内,未能在繁星之末年代的一场空前的火灾中幸存。
美丽的北地至高冠冕奥洛斯科,一场空前的浩劫正在蔓延着。
死者从安眠之地爬起,推开棺材,掘起泥土,蹒跚着向着曾经的亲人,朋友和邻居,露出那腐烂的狰狞面容—本应只出现在画本和深夜中噩梦,让人们在大汗淋漓之中惊醒的场景,此时却无比真实的迫近着,人们尖叫着逃窜,无论是市民公墓,还是一直安宁而祥和的教堂,还是周围宽大而整洁的街道,都变成了人群互相推搡,一旦摔倒,就不可能再次爬起的,活生生的炼狱—手持长矛和短剑的城市卫队的年轻人们手足无措,被人潮冲击的踉踉跄跄,根本无法保持哪怕最基本的防御阵列—无论是被踩踏倒地,还是被不幸咬伤的人,都几乎无一例外的站起身来,加入死者茫然无措的潮水般的队伍,冲击着脆弱不堪的肉体堤坝—只能对付走私贩子和小股邪教徒的治安部队崩溃了,丢下长矛,头盔,以及其他会拖慢逃跑速度的东西—这无疑在名为混乱的干柴堆上,又添了一大把已经无法熄灭的烈焰。
富人区也并非可以幸免于难—实际上,灾难最早就在富人区的边缘发起并蔓延开来,但并没有人在意某位卫队长用生命发出的警告,只把他当做一次热闹的,与自己无关的临时烟花表演—不太密集的人口和更加宽阔的街道本来是逃生最好的攘助,但贪恋财物和在如此时刻还不肯丢下的繁复仪仗,成了这些养尊处优之人的催命符—更何况,从纹路精致硬木和大理石中爬起,陪葬有昂贵的魔法盔甲和武器的祖先们的活尸,远比衣衫褴褛的同伴们有着更加恐怖的破坏力—暴乱的元素力量和凄惨的哭叫交织在一起,让前往唯一可能安全的,城市中心的属于奥术师们的城区的幸运者们不禁加快了脚步。
此时名为苍翠之守护的,有着两百年历史的法师塔群中,奥术师们已经彻底乱作一团—偏偏是在大奥术师们三年一度的施法者最高会议进行到最为激烈和关键的时刻—值守者们激烈的讨论与争吵着,唾沫与尘土飞扬,连周围的观测和照明的魔导装置,都在暴动的奥术能量下闪烁着不安定的光—可是终究没能得到一个统一的意见。名为奥底里斯之环的,环绕在法师塔上的魔导重炮们已经闪起象征随时待命的蓝色光芒,剧烈的纯白色奥能聚集在一起,哪怕是成年巨龙,面对着这近乎活化的战役级奥术也要望而生畏—但把它对准城区就是另外一回事—要知道不知道多少人,还幸存在某个被亡者的大军所忽略的角落苟延残喘着—稍为年长的,经历过那可怕的,由那天诡异的漫天云雾所命名的惨剧的奥术师们,都无一例外的保持着某种严肃的沉默—那些被高温的奥术能量灼烧得发黑,却还抱在一起的,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残骸扭曲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分隔居住区和奥术区的无形的屏障之上,无数的手掌和脸拥挤在一起,挤压成苍白而恐怖的形状—执勤的学徒们只好不忍的转过头去,等待着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的,来自中央塔的命令。
—属于high到不行的分割线—
妮蕾睁开了眼睛,用力摇了摇发昏的脑袋—也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身处战场,她向丢在一边的长矛伸出手去—那面家传的盾牌已经四分五裂,断开的握把处,沾满了从虎口的伤口处流下的血—来自背部和腿部钻心的疼痛,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虽然没有伤到大血管,但是肋骨肯定断了好几根,除了疼痛外,没有任何知觉的左腿的状况也似乎不妙—即便如此,我们棕发的女士也竭力的用右手支撑起身体,艰难的抬起头向周围望去—她所心心念念的某位灰发的女士正面部朝下趴着地上—由于一块不知趣的石头的存在,即使仰起一个让背部疼痛到无法忍受的角度,也仅仅能看到对方胁部微弱的起伏—最担心的情况,至少在现在还没有发生,松了一口气的妮蕾突然想起,还有最后一个人还在与那可怕的巨人作战—事到如今,她并不认为是对方把自己和伙伴们,还有最心爱的奈尔小姐带到这般境地—在死亡腐臭的风即将抚摸自己的脸时,她终于敢于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自我怀疑和厌弃,以及似乎已经太晚而失去意义的,自己最真实的心—他们都是有着自由意志的人,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无论是自己,还是队长,亦或是小卡尔和他令人厌烦的朋友们—此时,她只怀抱着希望对方能够逃跑的想法,艰难的转过头去—然而映入她被血液和汗水浸泡的模糊不清的眼中的,却是在最离奇的传奇绘本中,都没见过的场景。
肖恩感觉自己沉入了一场梦境—和一群年纪相仿的青年,在弥弥尔公国的“银月之乡”酒吧里肆意畅饮,谈着一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话题,已经在大家尽兴散去后,自己坐在矮山头上,醉醺醺的望着和自己一样孤单的启明星;架设着紫外线灯的洁白实验台上,穿着无菌服的自己,正在低着头忙碌着什么,周围或老或少的同僚的身影经过,他们的面孔缺模糊不清—甚至还有一对男女的背影,大概是并不打算承担责任的,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和母亲。
但是奥术师是不该做梦的—
奥术师先生猛的睁开眼睛—他本应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面临自己的穷途,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黑暗的背景下,几团闪耀的星际尘埃微弱的光芒—《伊甸》的学者们并不了解星界,肖恩只能猜测那是气体云团,一切恒星的襁褓—在这一片片不规则的亮光中最为显眼的,是一团纯净的蓝,仿佛一头巨鲸的心脏—虽然缓慢,但是还能感受到有力的脉动—“这是苍蓝之海,从外部观测时的样子?”肖恩张开了嘴巴—可惜星界似乎也遵守着某种严格的物理规则,没有空气,就没有声音—肖恩死死的盯着那片遥远,却又似乎近在身旁,让灵魂都微微悸动着的蓝—似乎可以感觉到有一双无形而温柔的眼睛,含着笑意的望着自己—然后便是一股庞大的力量,试图把自己推出这片星空的墓场—肖恩再一次睁开了双眼—不知道是在梦里做了另一个梦,还是那就是梦境本身的样子,恐怕将是个难以解决的谜题。
“超凡化已完成—”
“血脉“浅蓝”以完全唤醒,请激活你的权能—”
某种机械合成化一般的声音响起,似乎恢复了肖恩一部分身受重伤后的记忆—自己似乎是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选择了立即进行血脉的觉醒—但即使在最古老的典籍中,也没有出现过如此的场景—白银精灵工艺的法袍已经失去了全部的魔法灵光,只是一块能遮羞的破布,法杖倒在一边,俨然已经是一根焦黑的木棒—以自己为中心的巨大坑洞,包括自己脚下都覆盖了一层晶体,仿佛在诠释着什么是最为纯粹无暇的蓝色—右手食指上原本是戒指的地方,一道环形的伤痕中,流下的不是人类鲜红的血液,而是某种蓝色的,散发着某种凌驾与奥术之上的,更为纯粹的力量的液体—面前的巨人似乎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力量的冲击,但还是站起身来,剑刃闪起灼热到似乎要刺伤他人的光芒,赐予大地前所未有的巨大伤痕,来不及躲避,肖恩下意识的举起右手—无形的气刃并没有切开血肉,甚至没有碰撞在护盾上的闷响—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分解成了最基本的能量的粒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请激活你的权能—”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被神眷顾的种族,天生就具有特殊的力量,那是来自诸神的眷顾与“祝福”;行如巨龙般强大,诞生时就具有超凡力量的种族,有着深埋于血脉中的“天赋”—而超凡生物的混血后代与血脉术士们,则承担着无时无刻,都向失控的超凡所靠近的“诅咒”,从没有任何文献或者口口相传的故事,提及“权能”到底是什么—不过,肖恩非常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终结这一切的因果,哪怕对方,是来自数千年前的,徘徊的英魂—
传说,在创法者们的时代,奥术的释放并不依赖吟唱和咒文,就能释放出远比现在更加恐怖的力量,伴随着危险和不可控制的代价,不仅所有的先驱者,都变成了只能带来毁灭的怪物,就连第一代奥术师们也大多英年早逝—他们一直被认为选择了一条过于偏激的,错误的道路,但也可能,仅仅是没有足够强韧的躯体和灵魂,来驾驭这如怒卷的波涛一般的力量—肖恩举起双手,左手仅仅抓握住右手手腕的位置,尽管全身破烂,仿佛经历无数困难与艰苦,到达诺达希尔残躯的创法者们,但他从未感觉身体与精神的力量,如此旺盛而取之不竭—也许是意识到了无法想象的危险,盔甲中那个古老的灵魂似乎试图做点什么,但命运的重锤,终将落下,无可抵挡—
右手的中心,原始而古朴的奥术符文在回转—那是人类被赐予的知识最初,也是最为纯粹的的样子—,并非暴躁的,象征毁灭的跃动的白色,而是更加沉静而纯粹的蓝,组成了相互旋转着的能流—
“第一权能,原始咒术”某种声嘶力竭的呐喊,在肖恩的心中鸣响着—周围空气中的尘埃与水滴,化为蓝色的繁星点点般的结晶短暂的构成美丽的螺旋,然后纷纷坠落如沙尘,却又如宝石的碎片一般晶莹剔透—撞进在守护者的胸口,让护盾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熄灭了周身环绕的金色光流,余势未消的击中了诺达希尔之泪的中央—起初,只是一处小小的,微不可查的裂痕,但那绝世的绿,很快便从伤口中失去颜色和晶莹,化作随风而去的尘埃,从胸口处的缺失蔓延开来的,是与肖恩周身无异的蓝色结晶,让那原本旺盛的枝叶迅速的凋零—花瓣与叶还未来得及乘坐上风的列车,便迅速的变为碎裂的黄黑色,被吹得无影无踪。
很快,那半透明的头部,也渐渐变的模糊—不知为何,肖恩突然觉得,那双空洞的眼眸中突然有了些许解脱的神色—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守护者半跪在地,似乎在向胜利者致意,又似乎是在低下头,一边沉思,一边怀念着什么—已经失去了生命和灵魂的盔甲间,一根被蓝色结晶包裹的,仿佛被冻结了枯荣交加的生命不起眼的黑色枝条落在了地上。
远处的喧闹声渐渐平静—失去了黑暗圣物的诅咒与来自守护者力量的怪物,仅仅是再普通不过的死者而已—远处缓缓行进的黑点们最终失去了维持行动的力量—来自于尘土的,将在尘土上再次得以安眠—这世间的道理,总有些是不会轻易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