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喜欢把一个故事中曾经活生生存在过的角色比喻为舞台剧的演员,因为每个人都有着属于他们的结局,而为每一位退场者拉下幕布未免过于繁琐了—他们应当是在时间编织而就的白色画布上挥毫的作画者,他们有些人才华横溢,有着用不完的灵感和颜料,创作出一幅又一幅天马行空的旷世杰作,然而大多数的人,甚至连挥舞画笔都要竭尽全力,就算努力的挣扎着,也只能留下几画并不代表着什么的,拙劣的痕迹而已
—《与尘世有关的十四行诗》马泽尔-坎多拉著,节选自引言部分
在副本之中的体验,实际上接近于一场真实的梦境。
无人知道是哪位无名的,不世出的天才发明了“创造者之石”—即英雄的足迹,副本水晶的最初也是最正式的名字—其精密得不可思议的回路,以及只能用神奇来称呼的能力,会让任何将自己漫长生命的绝大部分投入魔法回路和所谓“奇迹造物”的任何资深研究者都在它的面前感到自惭形愧—这也同时不是肖恩擅长的领域,要知道,对于一位战斗法师和历史学者而言,对于这种最复杂而诡奇的魔道造物有最基本的了解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它大致的原理,是在通过完全拷贝对方的精神海中的信息后,将其注入幻境中虚构的形体,从而欺骗智慧生物用于自我识别的感官,并将原本的身体和精神诱导进入浅层睡眠状态,以一种类似遥控的方式来进行冒险,里面发生的战斗与获得的经验与知识,积累的疲劳和疼痛都是真实的—甚至包括一生本来仅有一次的,关于死亡的体验—冒险结束或终止的话,模拟的精神海和意识都会消散为原始的魔力云雾,并给了参与者重新再来的机会—当然,即使是如此精巧而复杂的魔法造物,也不可避免的,在每次运行时有着可怕的能量损失和对回路本身的损耗—这也是为什么副本往往有进入等级的限制,以及每次关于副本的经历都如此宝贵的重要原因。
此时,肖恩—不,准确的说,是包括肖恩全部记忆和自我认知的,由魔法精心雕琢而成的拷贝体,正呆呆的站在镜子一般的湖边,望着这镶嵌在绿草的之中,最好的半身人工匠所雕琢的华贵的绿宝石中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影子—毫无疑问,这不是肖恩,更不是李程远—比已经足够高大的北地人更加伟岸而健壮的身体,缎子一般的白色长发随意的扎成一个马尾,几乎垂到腰间,几乎垂到地面,在腰间由一条金边的白色带子收束的同为白色的考究的长袍,泛着淡淡的魔法灵光,由于兜帽被完全放下,露出一张有些稚嫩的,精致的几乎不属于男性的脸庞,幸亏,能够感受到的第三特征和喉结的存在,让我们的奥术师先生松了一大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被塞进一具过分粗壮和高大的女性躯体了—这虽然足够新奇,但绝对会是让他避之不及的尴尬体验。
总之,一个单人浸入式副本啊—虽然一开始被这副有点女性化脸庞吓了一跳,但是回过神来,也让肖恩大大的送了一口气,好知道,浸入式副本的难度通常偏低,这也让他不必过于担心等级虽然和他相差无几,但关于战斗的经验却天差地别的女骑士长—他可不打算在还没能直面灾难的核心,就损失掉唯一能让那些骑士听话的指挥者,和一个还算有脑子,有知识的重要队友,对于完全没有魔法道具和咒术构型储备的肖恩来说,要独立完成属于英雄的工作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扮演好被指定的“角色”—毕竟,一个女骑士不一定具备演员的才能,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低级单人副本整整12个小时的进入冷却时间了。
“双人扮演的,两条主线的浸入式副本么?”实际上,肖恩也没有关于这种副本的类似的体验,要知道,《伊甸》中的副本,排除参与玩家达到三位数,比起想办法通关,更重视史诗体验感和信息收集的传说级多人副本之外,大致分为两种,以挑战陷阱,怪物为主,并给一个故事或传说画上结尾的被称为“未完成的冒险”的挑战式副本,以及更注重扮演某个历史中的人物,亲身体会其人生重要部分,并见证其最后结局的“先人的幻影”,也即浸入式副本,当然,并不是后者就能完全避免敌人和战斗,只是比起前者,强度和烈度都低的多—如果说前者是电视实况节目的话,那么后者更接近于舞台剧—大部分能接触到副本的精锐玩家,基本都能完成通关“所以这种副本,如同并列的线条的两位攻关者,是否会互相影响,又会在何时汇聚呢?”似乎并没有人能解答肖恩的问题,他只能用放在一边的,镶嵌有红色魔力晶石的手杖支起身体—同样是泛有魔法灵光的,价值不菲的物品—而伴随着他的步伐,世界也不慌不忙的,如同立体的画卷一般铺展开来。
副本中的世界一至少在此时—如白银精灵们有着人造光源的的次位面一般,被正午绸缎般的阳光,将温暖和舒适铺撒开来。
明显属于夏季的,点缀着鲜艳花朵的绿草之间,一队穿着白色铠甲的骑士骑行而过,这些本应粘上鲜血和钢铁气味的存在,却因为骑士和坐骑们无一例外的优雅身姿显得并不破坏气氛,领头的骑士把头盔挂在马鞍边上的铜制挂钩上,露出一张无暇的侧脸,如同流光泻地一般顺滑的银色单马尾被绑在很高的位置—从头盔后边特地开出的孔洞里的景象来看,这群高大而不缺乏优雅的骑士,无论男女都是差不多的发型,如果铠甲不是贴合身体曲线的设计,便很难分辨出这些一致保持着俊美俊美的年轻骑士们,到底是绅士,还是少女。
不过,此时,我们领头的,毫无疑问是骑士们的首领的女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无意识的乱晃着双腿,坚硬的铠甲靴子不时不时的,用尖端戳一下坐骑柔软的腹部,让对方发出不满的鸣叫—虽然身姿上比较类似,但是从头部并列的两根白色尖角看来,这无疑是双角兽—在白银的鼎盛时代,这些温柔的,有着治愈和驱散类的类法术能力的,有着一定智慧的生物,曾经被广泛的作为坐骑饲养—女骑士的腰间,由某种皮革制成的,包裹着比寻常人类还高的长剑的剑鞘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让人有点昏昏欲睡—不过,骑士队长的职责和来自心中某种强烈的担忧却阻止了这个想法的萌芽—奈尔,不,白银精灵至高王座的直属骑士,在两天前刚刚成为一群新兵蛋子的领导者的年轻女性,似乎不久前才勉强适应了她刚刚被赋予了的崭新身份。
我们的骑士队长小姐已经在这个神奇的空间中度过了两天的时间—在副本,尤其是浸入类副本中,时间的流速往往格外的奇特—当稀里糊涂的被半强迫性的穿上从未尝试过的紧身骑士礼服,去面对另外一群”部下”时,实属受到了不少的惊吓。不过有着被莫名其妙的抛在一棵大树下,周围的同伴都陷入了昏睡,而唯一似乎在这个地方可能靠得住的奥术师却不知所踪的更加无助的经历,她还是及时的缓了过来,使用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脑子里的奇怪的语言,有点紧张的,但还算流利的完成了所谓的就任演讲,然后便赶鸭子上架一般的,开始了她在几个月前就进行的新兵适应性训练—直到这时,我们的奈尔小姐才意识到,这不是来自某个性格恶劣的施法者的玩笑,并实在的开始担心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术,是否能在那个奥术师口中的“白银时代”镇的住这群不安分的,健壮过头的小牛犊们—不过事实证明,虽然双方在身体上已经远远超过普通的人类,但是精巧的记忆,无论何时都会发出闪耀夺目的光芒—说实话,如果不是担心部下和随时可能恶化的灾难,她几乎着迷上了这具躯体—无论作为战士还是女性,身材凹凸有致,无暇的面孔上并没有因为操练中的事故而留下的丑陋疤痕,身材高大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灵敏,在和同样经历有着不可思议的恢复力和耐力的年轻人热情的操练中,她自己的剑术和战斗技巧也收益良多—这大概是属于某个年轻的白银精灵的记忆,而且有点支离破碎—即使是比她迟钝的多的人,也能意识到不连贯的时间和突然跳跃的场景,必然意味着相当古怪的情况正在发生着。
很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意一位年轻女士的小心思,嘹亮而悠远的号角声,将奈尔,不,莫诺莉亚女士从沉思中惊醒,这意味着紧急召集的信号,来自白银精灵们高松如云的,巍峨的战争古树之上,这意味召集着所有的骑士的信号—包括她和手下还未完成训练的新兵蛋子们。
没有云雾遮蔽的天空之中,太阳的光芒仍然灿烂,不过,似乎有了不得的事情将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