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朋友雍州刺史解系,见了石崇大倒苦水,说是自从这征西大将军司马伦上任以来,雍州军政两界被折腾得一塌糊涂。这老兄什么事都不关心,只知道到处伸手要钱。大将军府那个长史孙秀,尤其糟糕,生着法子敛财。大将军府管辖的数十营大军,将校尉督都是明码标价;弄得雍州刺史府所属的军队也是人心浮动,军纪涣散。更可恶的是,那孙秀出主意克扣大军粮饷,然后逼迫军队去氐人和羌人聚集区抢掠,抓人贩卖以充军需。
解系派出去的谍报回来说,北地、上当一带的胡人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他很愤慨地说:“如果地方上的羌、胡被逼的造反起事,朝廷追责下来,一定又是要雍州刺史府背锅,赵王只会躲在一边看热闹。”
石崇知道司马伦材质窳劣,不过听了这消息还是不禁咋舌。本来还打算去金城、武威去看望马隆和王彰,这下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在长安待了一阵子,到周围了解了些情况,然后就去了临晋,拜望了做冯翊太守的外甥欧阳建。
(注:窳【yǔ】,有陈旧衰败、萎靡粗劣、懒惰瘦弱之意。前文有注。)
(注:冯翊,读音【píng yì】,今陕西省关中平原东部地区,即渭南市一带。前文有注。)
冯翊郡北边大片地方都是羌胡聚居区,受骚扰尤为严重。欧阳建说起司马伦和孙秀,就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齿。石崇花了些时间去北边转了一圈,领略了一下当地羌胡对帝国军队的愤怒与仇恨,便心情沉重地回洛阳去了。
石崇迫不及待地拜会了张华,把雍州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番。张华听后,沉默不语。片刻,方才缓缓地说:“赵王是宗室里的元老,处置起来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国家刚刚安静了一年多,还是镇之以静为好。我找个时间与裴頠、贾模商量一下,先下个诏书责勉一番。季伦,你看如何?”
石崇想想也有道理,就不再说什么了。又略略聊聊见闻,便告辞了。
又过了几天,贾模带来个消息着实令人意外。皇后贾南风专门找到贾模,要求任命石崇担任光禄勋,负责宫内宿卫,这样就可以值宿宫中。
(注:光禄勋,官名,九卿之一,负责守卫宫殿门户的宿卫之臣,后逐渐演变为总领宫内事务。前文有注。)
石崇吃惊不小,说道这太医的药是怎么开的,吃了半天反倒益发严重了。贾模也是一脸苦笑,说你这一直称病也不是个事儿呀。
石崇灵机一动,说我可以出去躲一躲。于是,没几天,圣旨就下来了,以侍中石崇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侍中如故;以前司隶校尉陈征为太子右卫率,典东宫宿卫。
石崇去告辞的时候,司马遹很是恋恋不舍。他说道:“我听说荆州土旷人稀,地卑湿热,非中原士人久居之地。我想奏请父皇收回成命,另遣他人代镇荆州。况且我还想朝夕听石侯讲故事,演练骑射呢。”
石崇连忙长揖一礼,很认真地说道:“殿下不可莽撞。这储君之位,自古以来都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追悔莫及。其要点在于少说少做,多听多看。临别之际,臣有三个字赠与殿下。第一个字是‘孝’。为人子要孝于父母。怎么才算是孝呢?孔子说:‘色难。’臣去之后,希望殿下跟从何太师,认真研习《论语》,探究‘孝’的含义。每月两次省亲,万万不可懈怠;皇后乃是殿下嫡母,要事之如母,不可整日只是惦记亲生母亲,而对皇后有任何怨言。第二个字是‘让’。殿下此刻待位东宫,乃是潜龙;《易》云:‘潜龙勿用,利见大人。’朝堂重臣,皆是大人,殿下须以谦让待之,这样才能被方方面面所接纳,也可减少被小人谗构其中的机会。贾、郭两族,眼下足以左右朝政,殿下须时时小心,善待其人,委屈谦让,万不可意气用事,谚云:小不忍则乱大谋。第三个字是‘礼’。东宫僚属多为四方之精英。殿下若想明日得其死力,今日便须待之以礼;正所谓,‘国士待之,则以国士报之;众士待之,则以众士报之。’当今东宫属吏数十,宿卫万人,殿下须时时接洽,不可有所偏废。忠直之士,可期明日之用;猥琐小人,亦须假以颜色,可缓其为害。臣此去荆土,山长水阔,殿下善自珍重。”
司马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石崇也不再多说什么,拜辞离开了;出了门后,竟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