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五月辛未,司马炎梓宫安葬于峻阳陵,谥为武皇帝,庙号世祖。司马衷即位后第一次式乾殿大朝会。刚刚拭去眼泪换下丧服的大臣们却惊异地发现,皇帝依然规规矩矩地身着斩缞,侧向斜坐在大殿之上。
等到三呼叩拜之后,有内侍从殿上下来,口称“宣旨”,诏书上说:“朕追慕先贤,欲行三年之制,以慰先帝在天之灵。高宗谅暗,冢宰摄政,乃乙太傅、临晋侯杨骏为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已以听。”
杨骏叩拜接旨,起身缓步上殿,在司马衷身前行过拜礼,司马衷起身还以一揖,然后转身在内侍们的扈从下返回内殿。
杨骏刚起身侧向斜坐于司马衷刚才所坐的位置上。阶下一片哗然。尚书左丞傅咸出列启奏道:“自周秦以来,人心不复淳朴,故而谅暗之制被废弃已经很久了。以前周成王年幼登基,因而委托周公摄政。即便是周公这样的圣贤之人,摄政之后也免不了为流言蜚语所中伤,更何况那些品德才干远不及周公的人,怎么能够胜任摄政一职呢?今天嗣皇帝春秋正长,自可亲理万机,只是照顾到先帝的遗诏,谦逊地打算把朝政委托给太傅,天下之士和朝中大臣其实并不认可;为今之计,太傅自当坚决辞去摄政一职,与朝廷重臣一起辅助皇帝,治理天下。这样的话,应该可以避免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杨骏没有回应,散骑侍郎何攀出列附和道:“易云: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以阴处尊位,其势难全。虽母子至亲,仍然难免因猜疑而疏离,更何况普通的君臣关系呢?我是很为太傅担心啊!”何攀说完,一时间有点冷场。
刚刚升任中书令的蒋俊四下里瞄了一圈,看看没人再出来说什么了,这才不慌不忙地站出来,说:“谅暗不行,良由人心不古、战乱频仍所致。今天四海升平,正是敦厚风俗、激励道义之时,陛下率先垂范,可喜可贺!再者,陛下富于春秋,正好于谅暗之际,修研政务,体察民风,以继祖宗之余烈,而开晋祚于无穷。臣以为,太傅摄政,并无不当。”
话音刚落,廷尉何勖立即出列奏道:“天子之诏,孝义明允,群臣岂能妄议?太傅受遗诏辅政,摄政也是顺理成章。臣请再有非议诏旨者,下廷尉狱,治其不敬之罪。”举朝默然。
当天晚上,左卫将军刘豫和中书令蒋俊去太傅府谒见的时候,只见杨骏愁容满面,枯坐案前。两人行礼入座之后,杨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朝堂上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我这个摄政怕是做不成了。我正寻思着上一封奏疏,辞掉所有官职,回家赋闲算了。”
刘豫一听,蛮不在乎地说:“太傅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几个小蚂蚱蹦了几下嘛。何廷尉几句话不都给吓回去啦。太傅要是还不放心,找几个炸刺的,拉出去剁了,不就太平啦。也正好让这些一天到晚叽叽歪歪的酸士们知道知道太傅的手段。”
杨骏摇摇头,摆摆手,说道:“你一介武夫,不懂其中曲折。那些带头唱反调的都是朝中名士,累世阀阅,盘根错节,只要伤及一人,必会牵出一批仇家;如果杀一个出身寒门的,又起不到什么效果;这事哪有那么容易,真是伤脑筋啊。”
蒋俊眼珠一转,不慌不忙地说:“太傅,如果不能杀,那咱们就赏。”
杨骏斜睨了一眼,说道:“怎么个赏法?”
蒋俊应道:“前朝文皇帝因不喜其母甄夫人,连带着也就禁锢明皇帝,不使与朝士相接,故而明皇帝即位之初,人情不附。于是明皇帝遍赐群臣,普晋爵位,以此延揽士心。太傅现摄朝政,也可以效此作为。人心喜进恶退,得封赏则感太傅之恩,乐为太傅所用。如此一来,那些反对太傅的人,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杨骏顿时两眼放光,说道:“此计甚妙!你速去为我拟一个封赏方案,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