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十年刚过完年,从王济家传来消息,说王济可能快不行了。王济生病卧床已经有一阵子了,中间还曾好转过一下,这次来传信的家人都带着哭腔了。石崇赶紧放下家中的琐事,随同来人去看看情况。
王济躺在床上,面庞削瘦,两颊潮红,眼眶深陷,双手如柴,说话气喘吁吁。石崇见状,悲从中来,不禁流下泪来。王济反倒笑了笑,说:“季伦,你看我这样子,很难受吗?”
石崇抽抽鼻子,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济咳了一下,开口道:“我倒是很高兴,要解脱了。”停了一下,喘了一口气,说道,“你的麻烦怕是才刚刚开始。你还记得山司徒以前说过的一些话吗?”
石崇有些不解,问道:“是哪些话?”
王济示意要坐起来一点,石崇忙凑上去将他扶起来,往身下垫了块褥子。王济接着说:“平吴之前,山司徒就说过,只要不是圣人当政,那么除掉外患,则必生内忧。”
石崇试探地问道:“你是担心陛下百年之后……”
王济握着石崇的手,说道:“弘农杨氏,宗强族悍;太子愚弱,登基之后必为太后所制;太后之父,车骑将军杨骏气量狭小,怯懦贪财,素无威望,一旦辅政,也只能大肆提拔亲戚故吏,以稳定权力。这样必然会得罪宗室亲贵,以及宿望大臣,如此则萧墙之祸可翘首而待。”
石崇若有所思,王济喘了喘气,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还有就是太子妃贾氏,也需小心。贾氏凶妒跋扈,凌于太子。我听公主说,贾氏在东宫,一怒之下,竟然手刃侍婢;有侍妾怀孕,贾氏亲自捶楚,胎堕乃止。陛下曾大怒之下,要废掉贾氏,有赖杨皇后从中调解,方才保全。为此杨皇后多次加以训诫,这才有所收敛;然内心耿耿,颇有恶言。贾氏一旦正位中宫,必为杨氏之患。季伦,你要小心啊!”
石崇闻言,悚然而惊,问道:“依贤兄之意,若杨骏能够与朝廷诸贤共执朝政,则事情就有可能缓解?”
王济苦笑道:“恐怕是痴人说梦罢。”
石崇颇有信心地说:“杨骏左右也有一些智谋远虑之人,杨珧、杨济有兄弟之亲,裴楷、裴頠一时之秀,傅咸、何攀端方厚重;愚弟周旋其间,弥缝合隙,再邀张华、卫瓘参预朝政,以宗室中才望之士握兵四方,如此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吧。”
王济眼泛泪光,握着石崇的手说道:“季伦,你一心为国,诚意应当能感动天地。不过,人心叵测,世事殊难逆料,你自己一定要机警一些。”
两人相对唏嘘,泪流不已。侍女进来说,宫里派了御医来,要再诊治一下。石崇只得告辞出来。
王济的葬礼,石崇托病没有参加,他不知道去了该做什么。他在建春门里老宅子正屋里待了一天,给父亲的牌位上了香,又喝了不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