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昏俯身下来,低声说:“以足下之高见,一旦晋吴交兵,其势将如何?会不会像当年魏灭蜀汉一般,一战而溃?”
石崇对此早有腹稿,于是沉声答道:“蜀汉一战而溃,实赖邓征西之奇谋。蜀汉虽然国小力弱,也有十万甲士,如果背城借一,魏军亦难免狼狈。今天,吴地纵横千里,控扼江汉,实力远非当年蜀汉可比;吴军素习水战,兵精粮足,沙场指挥,皆是后起之秀。魏武曾率数十万精锐,赤壁一战,铩羽而归,足见长江之险,实难逾越。就算晋有灭吴之志,亦恐不敢贸然兴兵。不过……”
“不过什么?”岑昏看着石崇,急切问道。
石崇接着说:“不过晋强吴弱,事之昭然。一旦兴师伐吴,必定四面出击,就算战事胶着,吴也必然因此而凋敝困顿,人心离散,不过就是勉力支撑几年而已,终无取胜可能。岑大人难道不为自己将来做打算吗?”
岑昏有些惨然,散漫地应道:“我受陛下皇恩,拔,自寒微,给事左右。设若国有不讳,自当死节以应之,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石崇正色说道:“少府大人的见识真是浅薄啊。我听闻孟子说过,‘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为汤武驱民者,桀纣也。’又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现在吴国势日蹙,人民离叛,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大人所谓之死节,在下以为,不过是愚忠罢了。为一夫尽忠,其死也是轻于鸿毛。”
岑昏警惕地看着石崇,说道:“你是想说服我做晋军的内应吗?”
石崇哈哈一笑,道:“那倒不必。既然无力扶危济亡,以少府大人之才,将来若能与北朝合作,出仕州郡,抚纳亡散,安辑一方;以在下之见,这才是大忠大义。此所谓,‘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仁在其中也。’”
岑昏低头半晌,缓缓道:“朱兄慷慨好义,也曾听舍亲谈及。若是有幸,当有后会之期。不过世事难料,敢以家室为托。”
石崇连忙施礼道:“大人言重了。贤亲于我也有救命之恩,大人所托,敢不尽力。”
岑昏面露喜色,起身吩咐仆婢端上酒来,一边喝酒,一边谈了一会儿所贸易之货物,以及南北的行情。
岑昏问道:“足下何时动身北上?”
石崇答道:“在下正有一事相请。此间生意了结之后,在下欲西上成都,看看蜀锦行情,合适的话,就贩运到中原去。不过,长江峡路目下恐怕防范甚严,此事还想请少府大人代为周旋。”
岑昏微微一笑,说:“这事不难,过几日我给你办张通关文凭即可。”
石崇一揖道谢,看看天色已晚,便告辞出来。在门房寻了文锦,就一起回去了。
过了几天,文锦过来送上通关文凭。石崇留下王彰在京口照看货物,自己带了石季鹰溯江而上,奔成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