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大亮,他是天亮后才离开的。至于为什么要等到天亮才离开,当然有原因的,但他不想说。
他心情低落的回到小院,身上还带着百花的余香,只是这丝残留的余香很快淹没在未消化完全的食物味道以及浓酒味道之中,甚至还隐约察觉出几分淡淡的苦味,然后就看到屠夫两眼无神地坐在一个大木水桶旁望着他。
那双眼空洞如深闺被书生抛弃的大家闺秀般,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这让晓星心里很过意不去,老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抛弃人家的无良书生,虽然没骗吃没骗喝但却骗了兄弟间那份纯洁的感情,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是的,说好的一起被明月阁下令禁足,但他晓星居然背着屠夫这个兄弟独自赴约在明月阁呆了一宿,甚至还喝了顶级百花酒。这就不仗义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还是选择独自去。
“你去明月阁了?”
“是的,去了,还喝了点酒。”
“为什么不带我去?”
“那些兄弟需要你。”
“他们更需要我去明月阁陪他们。”
“不,他们需要你在这陪着,我在那里没见着兄弟们只见到姑娘,估计兄弟们更喜欢你陪着他们……我在山上已经陪过,他们有些烦我……”
屠夫很头痛,不仅是宿酒未醒的原因,还因为他觉得跟晓星的兄弟之船说翻就翻了,给兄弟们报仇不通知他也就算了,喝花酒居然也不叫他,他屠夫没这样的兄弟,也不稀罕。他很不想说话,特别是跟晓星说话,总觉得那种感觉比吐胆汁更让人难受……他吐的是血。
“兄弟们收到你的酒了,你是不是可以醒酒了……你是武者,没必要。”
屠夫的身上突然一阵天地元气涌动,体内残余的酒气如雾般消散在小院中,隐隐朝着天弃山的方位飘去,他空洞的眼眸重新变得清澈起来,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兄弟们都是凡人,我也想做个凡人。”
晓星:“……“
他确实无语,感觉屠夫就是故意在他面前装的好大一个13,又觉得屠夫就是在报复,只是依然认为这个兄弟太憨。自已不是武者都懂得解酒,他纯粹就是在显摆武者的优越感,就像地主老财吃惯了大鱼大肉老叫嚷着要吃健康食品萝卜和白菜。
两人沉默着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最终还是屠夫先开口。
“我想回家看看。”
“我也想回家看看。”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所指的家并不是同一个家,他们都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那是他们心中的家,虽然他们彼此在一起相处了很多年。
记忆似乎回到了十岁那年,三个瘦弱而又疲惫的小孩相遇在天弃山脉,拼尽皮下骨头里隐藏的最后一丝力量合力杀死一头小野猪,脸上的惊慌全部化为喜悦。似乎是上天注定的,他们的家都在同一天失去,十年后他们在一头小野猪的牵引下相遇。
失去家的那天,晓星三个月大,屠夫两个月大,而猴子才出生刚刚三天。
这些自然都是带他们逃离出来的人告诉他们的,至少屠夫和猴子是这样,如果说有例外,那个例外就是晓星,他有婴幼儿时的记忆。
他们也是不同的,屠夫和猴子最后的亲人在他们十岁那年相继离世,然后他们开始在天弃山里独自生活。晓星还是和酒鬼在一起,只是十岁那年老酒鬼就将他赶到山里去帮他赚酒钱,然后他们就自然而然的相遇了。
这是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他们一直认为那就是一个巧合,一群被青天抛弃的人在天弃山里相遇,然后自然而然的成为兄弟。
这仅仅是他们的版本,至少是屠夫和猴子的版本,但却不是晓星的版本。他知道,一直都知道,那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一种必然,因为这一切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甚至就连那头看似被他们斩杀的小野猪也不是他们杀死的。
三个皮包骨头的十岁小孩要真能弄死野猪,那就真有可能会让他们转眼看见那头小野猪的母亲快要爬到树顶上了,他一直没有告诉屠夫和猴子,其实酒鬼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晓星往老酒鬼所在的后院望去,似乎要望穿前后院之间的阻隔,就像他这十六年间一直悄悄观察甚至猜测老酒鬼救他的目的一样。
他不知道老酒鬼是不是也将他当作了那个生而知之的人,甚至连星府惨案当天靠近南朝皇都附近幸存的屠夫与猴子,也被他以晓星的名义“无意”中找到,或许他也在怀疑屠夫和猴子。
随着渐渐长大,他甚至越来越觉得老酒鬼更倾向于怀疑屠夫和猴子,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酒鬼故意放出的烟雾,目的就是让他在这种松懈中露出破绽。他一直没有想明白酒鬼的目的是什么。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掉下的馅饼,如果有那也是天大的陷阱,甚至是要命的陷阱。晓星至今都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馅饼还是陷阱,所以他依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