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片开阔地,近了那城。
那城城墙也是黄土夯制而成,较前面两城高些,足足有三丈多高。
城墙附近并无一株杂草,显然是常常修筑养护的,墙下丈外有一道壕沟。
那时风愈紧,城上旌旗烈烈扑动着,守门的士兵持枪肃立,城上亦有兵立着,又有军士往来巡逻队伍整肃。
从南门入城,正是夕阳西下的时侯,出入的人和车马稀稀落落。
远处的黄土山,眼前的黄土城,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风吹过,弥漫着浓郁的悠远苍凉之意。
马车上的人掀帘向外张望,只听车内一女声轻道:“风野城”。
风吹过野,风吹过城,风过处只无限迷茫只多少忧伤。
老赵于车上抬头望向城门上“风野城”三个字,心中多少苦涩难言滋味,只暗道:回来了。
那小贾也望向“风野城”三个字,不知心做何想,只眉目间多了几分凝重与悲愤。
车马入城,风略显小。
车马于大道上行,约百丈内,房屋虽简陋却一排排齐整的泥面墙红瓦顶子屋,连门也是一模一样的。
再往里走时,两面房屋便有大小高低了,也多见商铺酒楼。忽尔天色就昏黄了,老赵便就近寻了一家客栈。
车内之人入房洗漱收拾,老赵和小贾拴了马车本要在楼下大堂里坐下,见里面人多又多是军人装束便叫小二煮面送上楼去。
待洗漱罢吃了面休息片刻再下楼去,见人少了便到柜台前与那店家攀谈。
听到一行人是从南面来唱曲的,店主怪道:“南面富庶,何来这里做发迹之想。”
老赵笑道:“老板不知,南面虽富庶,可唱曲的也多,若无大资金买不得出众的歌伎,行头又贵,我这等小班子没什么大收入。我原是河那面翠城人,知道这风野城南面人多,故来此营生。”
店主“哦”了一声,“怪道你这口音不南不北的,却如何在南面经营了这班子。”
老赵道:“我年轻时随主人去南面贩卖羊皮,遇着大水主人没了货也没了,只我会水侥幸逃了过,便流落在那里。不想后来又遭了火灾,烧了面目,唉!本想一死了之,只这人生惟死艰难。全靠乞讨度日过了数载,后遇得这小哥,见我可怜,常给口饭吃。”
老赵说着指指旁边小贾又接着道:“后来无意救了一落水小儿,却是富贵人家的,因此得了些谢银。本想靠这钱度了残生,却和这小哥闲话时说起这边风野城多有南人,这小哥家境原是富裕的,只好听曲敲鼓子别无他长,后来父母没了,便怕坐吃山空,听了这里南面人多便生出了到这里经营曲子班的想法。”
那店家听得有味儿,让老赵两个坐下,又推过两碗茶来,看似要好好聊聊。
老赵谢了,喝了口茶接着讲道:“这小哥于曲子上是个内行,我合计着在这里经营个小曲子班必强自南面,待有得积蓄时,我自落叶归根,他也可荣归故里。我两个便合伙买了几个唱曲的来这里讨生活。”
店主听了感慨道:“人活着不容易,倒是这城南面人多,想来老板定有生意。”
老赵拱拱手道:“多谢老板吉言。只我对这城也是听说才摸撞着来的,这里的详细还望老板讲讲,我二人听了心里也有些底。”
那店主是个热情好谈之人,见老赵如此说,便叫小二端盘水煮的黄豆来,自己在凳子上扭转身从后面坛子里舀了一壶酒,摆开了聊天的架式。
“此处原是一座小城,人烟稀薄,却是北去的要道。只往北去两边皆是山丘,因无水所以不生草木也无人烟,中间一条口子却似刀劈开一般,直到一百里外忽然一道险峻如屏风突起的高大山岭,名曰镜山。只天地造化古怪,镱山也被那口子扯开,断口只二里左右。过得山口先是一片戈壁,再慢慢又有山脉草地,又有人居住,却是凶悍壮硕的土西人。只那镜山外气候又有变化,春夏短秋冬长,风沙又多更干旱些,地广人稀多无作物,不似我大国富庶,故此土西人常来我这边抢掠。自我朝太祖开国后,为保这彊土人民,修筑了这大城,布防了两万精兵,却多从南面来。后来又多有遭灾南来移民,这城里七、八万人竟大半是南人。”
那店主端起酒杯招呼老赵两个喝了,捋捋胡须笑道:“说起来在下也是半个南人。”
老赵小贾同时“哦”了一声。
店主脸上露出自豪之色,“在下祖父是当年第一拨驻守这城的军士。五十年前,征北大将军率五万大军平定土西侵扰,直入土西国大败土西人,打得土西人再不敢入我大国半步。战后大将军留下两万精兵驻守这城,我祖父便是其中一个。不是夸口,我祖父也是驰骋疆场立有军功之人,后娶我祖母却是北人之女,算是在这里安了家。吾父亦为军中之人,吾母却是南来移民,到俺这代兄弟三人都是军户。只这些年土西人又偶有骚扰,我于十年前一次战役中断了条腿,便退了军籍做了这营生。”
老赵小贾早看见那店主布袍下一边空荡着,坐处旁边又立着一把拐,只未敢问,却原来是在战场上丟了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