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人内心无比震撼，脸上倒是显得比想象之中平静，他低声道，“冯驩，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田文不过区区一个齐国公子，惹怒他的结果，也并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的。

凭什么？仗势欺人，凭的就是势，这就权势。所以冯驩，我们要想不被当做这些百姓一样被随意屠戮，就得有自己的势力。没有势力，就像这些百姓，仅仅因为一句戏言而被屠杀。”

冯驩低声叹道，“可我们哪有什么势力？”

“没有势力，就得想办法借。不管我们想做什么，借势而为，总比靠自己要轻松得多。”姬灵人点点头道。

“少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懂？”冯驩奇怪道。

姬灵人从地上捡了一支枯草，向远处投去，但却投不远。他转头看看冯驩道，“这就是没有势，连一根草都扔不远。但我如果站在山坡的风口上，投出的这支枯草，便能随风而上，飘出数里地。为什么？因为借助了风势。所以跟着这个田文吧，不管如何，我们用得着他。”

冯驩回过头看看姬灵人投在地上的枯草，转过头道，“少主，你难道真的想投靠薛公田文，当他的门客？可是这门客的身份，似乎和少主的公子身份不符。你始终是虞国的公子啊。”

“不是我，而是你。”姬灵人想了想道。

“我？”冯驩更加尴尬道，“少主又说笑了，老奴是奴隶之身，怎么能当门客？”

姬灵人转身，看着冯驩道，“冯驩，记住。个世界上，没有人应该是奴隶，甚至没有人应该是奴才。我说过，要送你一世富贵。所以你只要听我的，我就能够保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先这样吧，我们跟着他们的车队继续赶路。其他的容我想想，等到了齐国之后，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做。”

冯驩只能听姬灵人的，一路走了好久。才跟着薛公田文的车队来到了齐国的薛城。

这薛城是田文的封地，也是他的老家。这地方热闹非凡，甚至不下于一些大城。因为薛公是此地的主人，而很多人都知道他好客，喜欢养士。所以慕名来投效的人，非常多。热闹归热闹，但这个地方风气非常不好，因为有很多游侠之辈，动辄就会闹事。

薛公回府了。冯驩和姬灵人的身上还有些钱，就把驴车卖了，在薛城买了一个住处，冯驩原本打算跟姬灵人先住下，再想送姬灵人去稷下之学的事。

但冯驩却被姬灵人叫住，“冯驩，你先过来，我已经想好了。让你去当薛公的门客，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这辈子荣华富贵不用愁了。”

“少主，你这不是为难我么？”冯驩摇头道，“人家薛公田文是招贤纳士，可我什么都不会啊。要是年轻的时候，我也帮主上记过一些账，算是认识几个字；也有两膀子力气，能干些粗活儿。可现在我这把年纪还能干啥，我什么都不会啊。”

“也行。”姬灵人点头道，“你去投靠田文的时候，你就跟他这么说。他要是问你会什么，你就说什么都不会。”

“少主，那我这不是自讨没趣么？我去投靠人家当人家的门客，却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这人家能收留我么？”冯驩摇头道，“我看还是算了，咱也不必去丢人了。老奴我也确实没有当门客的本事。

你看薛公田文手下的门客，有的足智多谋，有的武勇有力。再不济的，也能陪他吃喝玩乐。你说，我可会什么，我又懂什么？”

姬灵人却一摆手，“不，你必须去。而且就得照我刚才这么说。田文要是问你会做什么，你就得说什么都不会。只有这样他才会收你。”

“可是少主，这薛公田文，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要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当门客干什么？”冯驩奇怪道。

姬灵人微微一笑道，“首先，你这么做会帮他扬名。你自称什么都不会，他却依然收留你。这件事会被他手下那帮马屁精，一个劲的夸大。所有人都会称赞田文的贤德和好客。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他养了几千人的门客，不缺你这一碗饭和一间房。

但你的存在，却能帮他吸引真正有才华的人。真正有才华的人都会想，就连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老头子，田文依然收留。而我这一身才学，在田文那里岂会不受重用？”

“这能行么？”冯驩低声问道。

姬灵人一笑，“你知道千金市骨的故事么？古代有个国君想用千金购买千里马，过了很多年仍找不到。一位近侍之臣对国君请命，说自己能找到。

国君派遣他出去寻找了三个月，之后找到了一匹千里马，可是那匹马已经死了，他花费五百金买了死马的骨头，回来报告国君。

国君非常生气地说：‘我要的是活马，你白费五百金买这死马的尸骨回来有什么用?’

侍臣回答道：‘一匹死马您都愿意用五百金买下，况且是活的马呢？天下人都一定会认为大王是用重价买千里马的。很快就会有人献马！’

果然不出一年，国君得到了多匹别人献来的千里马，这就叫千金市骨。

田文留下你，就跟千金市骨的意思一样。这次他被困秦国，完全是靠手下门客脱困。所以，他更加重视手下的门客，一心想招募有真才实学的人才。

就算你没有本事，他也需要你。哪怕只是用你当个他田文礼贤下士的噱头。”姬灵人想了想道。

“哦？”冯驩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你这样说，会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一般情况下，去田文那里当门客的，都会争相显露自己的能力。哪怕是会吹竽，会斗鸡，会赌博的，也不会藏着掖着，会尽量表现。但田文的手下，有三千门客，各有各的本事。你说，他又能记住几个人？

唯独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他一定会记得你。因为你是三千门客之中，唯一什么都不会的人。哪怕你什么都不会，你也是唯一的一个。

所以他会记得你，会时不时想起你。这才是最重要的。这就像是两人初次见面，第一印象要非常深。”姬灵人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