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姬灵人算是开了眼了。田文手下这些门客,真是什么人都有。逃亡的路上,也还有人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有专门会狩猎的门客,有擅长厨艺的门客,用猎到的猎物给做美食。薛公田文这车队,原本还忙于逃命,有所收敛。现在出了函谷关,危险解除之后,简直是就成了大型游乐团。
薛公田文身边围了一群人,跟着大拍马屁,无非是说薛公洪福齐天,逢凶化吉。田文自己也是心情大好,当即下令,人人有赏。
也就是这个当口,他才想起队伍后面跟着的那辆小驴车。
“那是谁啊?好像跟了我们一路了。”薛公找人皱眉问道。
“那个?哦,就是之前我跟薛公说过的,前几天来求见的那两个人,一老一小,说是仰慕薛公,想跟薛公回齐国效力。薛公原本是让我给他们点钱,打发他们自行去齐国。
不知道他们怎么居然没走,只是一路跟着我们到了这里。”他手下的人道,“薛公若是觉得不喜,我这就带人驱赶他们。”
“哎。这可不行,不管怎么样,他们也算是来投靠过我的。若是被人知道,我如此轻慢来投靠我的人,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算了,让他们继续跟着吧。难得他们不离不弃,这次我逢凶化吉,全靠诸位门客的功劳。
虽然鸡鸣狗盗,说出去是不雅,但真正到了危机之时,我不是还得靠诸位脱困么?而我能蒙诸位效力,不就是因为我对待来投靠的门客,有足够的诚意么?算了,就让他们跟着吧。
这样,你去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若是有食物短缺什么的,尽量分些给他们。也让这些秦人知道我的仁义。”薛公田文正在心情好的时候,微微一笑道。
“薛公果然仁义。”手下的一众门客鉴貌辨色,立刻大拍马屁。
姬灵人在远处看着,低声道,“看来他们发现我们了。不过,薛公倒也没怎么为难我们。看来田文这个人,倒是还有可取之处。冯驩,我们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齐国?”
“少主,还早呢。不过,我刚才远远听他们谈论,好像有人认得路,说这里已经是赵国地界了。少主让我跟着薛公,还真是跟对了。这次总算是太平无事。”冯驩小声道。
“已经到赵国了?”姬灵人想了想,“去把那把剑收好。那把剑是赵王的佩剑,别让人看到,再惹出麻烦。”
“早就收好了。”冯驩低声道,“少主,还有一件事。你可一定在车里藏好,没什么事情千万别出来。”
姬灵人皱眉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冯驩叹了一口气道,“就在刚才,我听到孟尝君的门客说,孟尝君准备去拜会赵国的平原君。那个门客还让我们识趣一点,别一起跟着。孟尝君的那些门客都是些凶强侠气之人,我这不是怕少主受辱么。”
姬灵人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无妨那个门客这么说,无非是怕我们冒充孟尝君的门客,多占了他的好处。我们不理他就是了,也别跟他们车队太近,远远跟着就是了。至于他们去拜会赵国的平原君,我们自然也不会跟着,只要远远跟随他们车队就行。”
冯驩点头称是。
于是他们一路跟着,却也并不再靠近孟尝君的车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薛公田文离开了秦国进入了赵国的境内,而赵国的平原君赵胜,听闻田文到访,赶紧派人将他接到府中,用贵宾的规格来款待他。会面结束后,平原君赵胜又派人将薛公田文礼送至边境。
冯驩赶着车带着姬灵人也是一路远远跟着,既不太靠近,又不是太远。却没有想到,这中途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姬灵人再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因为薛公田文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人物,所以赵国边境某县的百姓听闻他来拜访,便纷纷走上街头,想目睹一下他的尊荣,场面之热闹,达到万人空巷的程度。
在赵国百姓想象中,薛公必定是个高大威猛的形象,唯此才配称得上英雄豪杰。然而等到他们见到田文的尊容时,竟全都傻了眼,原来薛公不过是个矮小瘦弱之人,跟他们想象之中的豪杰形象差的太远。
其实田文的个子确实不高,再加上人家是世家公子,王室贵胄。平素当然是锦衣玉食,不事劳作,看起来确实瘦弱一些。而燕赵之地,自古民风强悍,当地人也都是人高马大的北方汉子。相形之下,这位薛公的身材确实不怎么出众。
所以赵国的百姓先是错愕不已,随即便发出一片讥笑的声音:“原以为薛公是个魁梧的大丈夫,如今看到他,竟不过是个瘦小的男人,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薛公听闻百姓对他公然嘲讽,不禁勃然大怒。他这一路逃亡而来,已经受够了窝囊气,他想:我斗不过秦王也就罢了,现在连赵国的平头百姓也敢嘲讽我,可恶!被寻常百姓所耻笑,身为王室贵胄的他自然不干了。
虽然身处外国,但薛公为报复那些嘲讽他的百姓,竟然指挥门客对他们大开杀戒。他手下的门口,可不光是能陪着薛公吃喝玩乐的,其中有不少都是悍勇的暴徒,而且随身携带兵器。
这些赵国百姓手无寸铁,哪里抵挡得住这帮身怀利器的暴徒,结果没多久,这个县的百姓便被屠杀殆尽,没有几个活口留下。看着满城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场面,受挫的薛公总算是平复暴怒的情绪,随即大摇大摆地回到齐国。
整个过程惨不忍睹,冯驩的老脸都有些发白了,他一直将姬灵人挡在车内,用布帘遮住车,不让他看外面的情况。等走出好久之后,冯驩才低声跟姬灵人说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