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不是蠢货。
久居深山,倒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佐藤家的老板娘也不是吃素的。
她紧盯着壮汉的小眼睛。
“抱歉,您说的这个女孩子,我没见过。村里的女孩都挺朴实的,不会穿那种奇装异服。”
“真的吗?”壮汉不依不饶地问道,“连传闻也没听过?也许她换了衣服,就住在这附近呢?”
“对不起。我是真的,真的想不起来。”
玉子好说歹说,终于让他知难而退了。
……
夜幕渐深。
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停,但小了些。湿气倒是更重了,好像大地里的潮气都涨上来,水缸、灶台、墙角都盈满了露水。
小小的旅馆没安电灯,此时也到了熄灯的时间。
但那些旅人依然不住地喧哗,点燃了罕见的进口手提灯,喝着一天中的第三轮酒。玉子知道,不到半夜,他们是不会消停的。
何闻笛的病像是全好了。
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接过了店里这几天的收支账目,一小时不到就处理得井井有条。
玉子试着跟她提起那些客人。
听到后,何闻笛一副想要呕吐的样子。
“嗯,他们说的大概就是我。你没告诉他们我在这儿吧?一群没品位的渣子,和他们遇上,我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我。”
“他们是你的……同伴吗?”玉子小心地问道,没敢提“亲人朋友”的字样。
“不是。”何闻笛斩钉截铁道,“是孽缘。一共相处不超过一个小时,然后我就找机会跑了。”
“那为什么,他们要找你……”
“女仆。或者说,奴才。”何闻笛哼了一声,“玉子姐,你有没有注意到,另外那俩女孩,在他们队里是什么待遇?只是因为生为女子,缺少生存的力量,就被人随便使唤。”
“说来也有趣。宽松的时候,女人把男人当奴才,到了严峻时期就反过来。哪个我都不认可,全是些自私自利的做法……”
何闻笛碎碎念着一些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台词,玉子摸了摸她的脑袋。
“放心啦,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小闻笛也小心,别去前院。”
“谢谢玉子姐。还得躲着他们,真麻烦……”
说罢,何闻笛起身,去库房里整理东西,从东京买回来那些。玉子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但拦不住。
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比平时打烊的时间晚了许多,玉子开始担心帮工姑娘们回家的事。
旅馆本来有足够她们住的房间,但姑娘们家都在镇子里,习惯了每天往来。更重要的是,这群怪客已经把小小旅馆的所有房间都占满了,实在没有地方再容纳四个姑娘。
想了想,玉子和岁数最大,办事最利落的小彩商量好,她应付那些客人,晚上跟何闻笛住一块儿。玉子自己提着煤油灯,送剩下三个姑娘回家。
……
旅馆的位置,在小镇中算是偏僻的,附近的路也崎岖不平,没有亮光。
潮湿的夜空中笼罩着淡雾,随雾飘来血一般的淡淡腥气。身后似乎有嘶鸣的动静,像是远处家里的旅人在撒酒疯,又不太一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三个女孩紧紧拽着玉子的衣襟,唯恐走失。
这三个女孩都跟何闻笛差不多大,是附近农家的女儿。玉子从小看着她们长大。
终于,薄薄的雾气中浮现了灯火,是三个女孩中,生日最小的小佳奈的家。但是,小佳奈非但没有离开,反倒蓬地一声抱住了玉子。
“那是……火灾的灯笼!玉子姐!”
果不其然。佳奈的家门口,明晃晃地挂着破旧、褪色的褐红色灯笼。
——怎么会!
佐藤玉子知道,小镇临近群山,树木茂密,又都是木头房子,失火并不少见。但是,那往往是在干燥的冬季。如今阴雨连绵,民居里也没有火光和浓烟的迹象,怎么会挂出火灾的预警呢!
难道是强盗上门……
玉子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在这儿等着,要是我没出来,就到镇上的派出所去,叫人来。”
“派出所……?不是消防队?”佳奈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
“只是以防万一,”玉子揉揉女孩的脑袋,“我去看看,希望没事。”
说着,玉子把灯交给女孩们,自己摸着黑,小心翼翼地靠近挂着灯笼的破旧柴门。
“野边先生?纯子阿姨?太郎?你们在家吗?”
玉子小声呼唤着这家人,但没有回应。
她心中一阵不祥的预感,摸索到门闩上,轻轻一推,门沙拉拉地开了。
这家人生性谨慎,从来没忘记过锁门……
玉子倒吸一口凉气,尽可能小声地进到院子里,刚想迈步,就被什么绊了一跤。
地上滑腻腻的,不像雨水。
玉子把手挪到眼前,指尖流淌的液体是赭红色的,腥臭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