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德国第六集团军在顿河河岸的激战持续了七天,以德军撤回到顿河东岸作为结束。但围绕斯大林格勒的战争毫无疑问仍在继续。
当伊万走出伤兵营,看到满目狼藉的军营时,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爬上大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
“伤兵太多了,根本救不过来。人命就像地上的灰尘,轻轻一扬就没了大片。救人,补充新的士兵,搬运武器,修理坦克。”维克多解释道,“有一个小队过来,把这儿搅得天翻地覆,王勇先生从战场跑回来,杀了他们所有人。”
仅仅半月,维克多就像变了一个人。眼神深沉了一些,一道不起眼的伤口悄悄从袖口里探出头。伊万收起视线。“发生了这么多啊……”
“嗯。”
想起王勇脸上的伤疤以及他沙哑的嗓子,伊万垂下头,转身走回帐篷里。他原先坚定的目光变得茫然,盯着熟睡的伤兵出神。维克多想和伊万再说说话,王勇拍了拍他的肩头,维克多欲言又止,便退了出去。
“在想什么?”王勇问。
伊万强颜欢笑道:“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我也不知道。”
“那座山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
伊万歪了歪脑袋。王勇侧过脸,伊万看不明白他脸上的神情。“它从我的眼里消失了,但我知道它还在那儿。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战场。”
伊万从王勇的话里听出了落寞,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点儿他的变化从何而来。以前的王勇于斯大林格勒,于自己,于这场战争而言,总像是一个过客。时不时的流露出他用来形容那座山的神态——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的秘密是什么呢,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助他,要帮助斯大林格勒。
“您当初说的那封信,是什么呢?”
王勇把脸转回来,他的视线落在伊万身上,伊万却觉得他通过自己,看到了别的什么人。“伊万,想不想加入圣堂。”
“?!”
这一个月多来,王勇混迹在各处地方,偶尔还会去斯大林格勒转转。于是他了解到这个时代还未产生一个叫做圣堂的宗教机构。那么他应该继续以圣堂的圣职人员身份自居吗,会不会阻拦了圣堂自然的诞生?王勇将这份犹豫揣在心里,不敢深究。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七天的激战结束后,王勇久违了去了城里,想找个地方喝杯小酒。可进了城,才发现店面紧闭,大人也好,小孩儿也罢,都躲在屋子里。
这也难怪。
王勇压低帽檐,准备出城。却被一老人家抓住,老人家穿的大衣破破烂烂,围了一条粘了油渍的围巾。拉住王勇后,老人家搓搓手,朝掌心哈了一口气。
“先生,现在怎么样啦?”
“什么?”
“战场。工厂日夜赶着坦克与枪械,但从没有人告诉我们战况。传令兵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是不是情况不好?”
王勇把干裂的嘴唇润湿。他比老人家高了一个多脑袋,很容易瞧见他佝偻的后背。是不安吧,王勇想道。“士兵们还在战斗,老人家。只要我们还站着,这场战就还没结束。”
“噢,噢。”老人家紧了紧大衣,王勇摘下自己的围巾,换了老人家的那条。“你可真是个好人,先生。我在想,反正我们这把年纪了,左右也活不过这个冬季,不如为这座城市做点什么,譬如人肉炸弹这样的……”
王勇的手僵在半空,老人家低着头,自顾自的说,“孩子们还在上学,他们知道外面在打仗,却不知道打仗是什么。就算是为了他们也好,有我们能做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