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落的师徒二人正好无人干涉,随意漫步在回廊之间,欣赏刘崇龟的杰作,星空之下,杏黄坡驿馆空旷地坐落在高坡上,俯身下望,远处韩江白水乘月色熠熠闪烁,粼粼波光为附近寂静无声的村落披上了一道极美的霞帔,确是星夜原野旷,极目无氛垢。
如此良辰美景,李君确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钟义德不由问道:“师父是在担心潮州疫情会延误这次联合海贸吗?”
见李君摇头,钟义德又道:“那是担心郑晖兄弟与数万流民安危?”
月色无痕,本是一派祥和之气,谁又知道眼前的祥和是岭南最后的平静,只见李君目光幽暗,一手沉重地拍在回廊的栏杆上:“为师是担心韦宙留下的《集验独行方可能解救不了这次潮州的瘟疫。”
“不会吧?”钟义德疑惑道,“当年黄巢兵犯岭南,瘟疫横行,很快便波及到汀州,为了不让闽地五州也陷入慌乱,观察使陈岩以两千石粮食支援岭南,韦宙得知后,特意差遣七名医者前往汀州拯救疫情,如今汀州刺使府的医官,便是当年我家阿爹百般恳求才留下的……”
却见李君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黄巢兵乱时疫情引发的原因应该是战乱死伤,没有及时掩埋尸体,而这次潮州疫情多半是月前飓风引发的连锁效应。”
“连锁效应?”钟义德不解道。
“是的,如果为师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是飓风将海中生物卷上岸,没得到及时清理,以致污染了河流,百姓饮而不自知,或是百姓误食了飓风卷来的海中鱼类而引发的瘟疫。如果是河流污染还好说,最怕瘟疫早已悄然演变,一旦发生人传人的现象,依靠如今岭南的形势,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平息。”
“李司马未免言过了吧!”
忽然,身后正堂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二人回身凝望,只见一身披软袍,手持烛台的中年踏步而来,待其行至直棂窗前,如水月光将那张坚毅面庞映得分外明朗,不正是适才上楼歇息的盐铁使知柔。
“大人这么晚还不歇息?”李君说时,上前将知柔手中烛台接过,将其引至回廊僻静处,却见他面色沉重,也是满腹心事。
瞭望了一眼坡下的夜色,知柔淡淡然道:“李司马适才所言,本使倒也赞同,只是李司马说如今的岭南无法短时间平息这场瘟疫,本使却不以为然。”
话言未了,李君冷笑一声:“大人以为如今岭南还是黄巢兵乱时的局面吗?”
见知柔满是不信,李君长叹一声:“盐铁使身负皇命,李君本不应口无遮拦,然眼下局势确是风云际会,正可谓一着不慎,整个南国江山都会被这次瘟疫所吞噬……”
话说到这份上,知柔不免失了底气,顺手接过烛台,请李君仔细道说。
漫步在回廊中,李君脱口道:“黄巢兵犯岭南时,各藩镇之间虽说互有倾轧,不过当时的朝廷尚存一丝威信,岭南有难,紧邻各州勿论是为了自保,亦或是迫于朝廷旨意,都会在一定程度给予物资以及人力上的帮助。然自黄巢兵败泰山虎狼谷,各藩镇早已拥兵自重,对朝廷指令懈怠不顾,亦有虎视眈眈之心,只是眼下各藩镇间还在相互角逐,一旦有枭雄冲破四邻,拔地而起,下一步,必定将魔掌伸向皇帝的宝座。以这样的局面,想要在岭南受灾之际,让紧邻的藩镇给予帮助,实乃妄想,他们不趁火打劫,便已是岭南之福……”
却见知柔似乎还抱有一线希望,打断道:“岭南东道有清海军守卫,紧邻各藩镇相互牵制,亦受天灾影响,一时半会,应该无法聚集兵力,攻陷岭南吧?”… 爱奇文学www..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二人对话间,钟义德一直在旁边悉心听教,闻听知柔分析,甚觉有理,便插话道:“师父或许过虑了,岭南东临闽地,北交赣南,先前经黄连洞一事,早已形成无间默契,再说即使双方有心兵戎相见,也得考虑如何应对岭南疫情不是?”
跟随李君多日,钟义德确是长进不少,不过他还是只看到岭南东北边的忧患,却忘了,月前剿灭黄连洞时,那封州刘隐曾与连州交战数天,岭南西道的各州虽说兵力不足,但若岭南东道疫情得不到控制,必然举并来犯。
此为暗中忧患,尚且还能依靠清海军控制,但若清海军出事,那么整个岭南便要陷入人间地狱。
徒儿有心成长,于是李君继续提点道:“适才盐铁使提过岭南有清海军护卫,那么徒儿以为刘崇龟为何要亲自火速赶往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