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闻听转运司一事后,也鼓励刘行全不可错过大好良机,勿论是出于对未来的着想,还是对芍药期盼的回应,刘行全最终算是接下了这份重担。
于是李君又在钟府待了两天,将筹建转运司诸事的部署详尽地向刘行全说了一遍,刘行全倒也聪慧,明白转运司对于海贸的关键。
至于如何运作,还需等转运司建成后,与诸州贸易时再行商议。
期间,钟义德将黄连洞缴获的财货悉数送往泉州,福建观察使陈岩亲自压阵,将所得财物分配各州,用于挽救飓风对福建沿岸的影响。
在钟义德返回汀州的时候,王审邽让他带话给李君:李言与一众耆老招千名泉州藩客汇聚市舶司,以礼堂为筹码,说通了蒲诃栗等藩客,这几日已经在筹备新物资,打算于十日后再次起航。加上先前还有数万流民进入岭南,李君已是不能再耽搁了。
钟义德是第一次出远门,作为父亲,钟全慕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本想将其送至韶州边境,却被李君以汀州目前粮草身系整个福建安危拒绝了。
二人跨马疾驰约有半个时辰,行至汀州边境,老远便看见长汀河畔的绿柳之中赫然聚集数百人,不时向二人来路方向探望。
一时间摸不清对方来意,钟义德警惕道:“莫不是黄连洞还有余贼未清,在此堵截寻仇?”
却见李君神色自若回道:“是许三悟!”
闻言,钟义德勒马前进数步,搭眼眺望,见盈盈绿水畔边,身背弓弩,披头散发的许三悟也正举目眺望,那张神憎鬼厌的蜡脸拧巴在一起,好似十分着急,钟义德不禁轻哼一声道:“活该!
自虔州城外缴械投降以后,各州都不想接纳许三悟这等毫无信义的盗贼。许三悟更是无奈,他带数千人马投降就是想活下去,可自剿灭黄连洞后,各州都忙于生计,哪还有他半口饭吃?索性也不要脸了,一直跟在泉州骁卫都屁股后面捡些剩饭剩菜,直到前几日骁卫都回师泉州,许三悟所带人马又无家可归。
有了上次的教训,许三悟可没胆量再去占山为王,他想着自己以前地盘在萌渚岭,不曾伤害过汀州百姓,驻扎在长汀河两岸应该不是问题。不成想附近的百姓们可不这么看,他许三悟之前挂的是黄连洞旗帜,如今竟敢驻扎在自家门前?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万一哪天贼性不改,摸进家里,岂不是又要遭殃?
于是长汀河两岸这几日每到夜幕降临,便不定时锣鼓震天,并且伴随着百犬其吠,甚至有胆大的百姓趁着盗贼们心慌意乱之际,摸近河畔,将落单的盗贼扔进汀江。
被折腾到几乎崩溃的许三悟又不敢伤害百姓,只得去央求汀州刺使出面调停,给他们一条活路,谁想钟全慕明里派人劝诫百姓,得饶人处且饶人,背地里却告诉一众里长:加大力度!
百姓们有了刺使大人做靠山,许三悟更是无处安身,所带人马不到一夜就散去数千人,如今只剩下千百人……
钟义德眺望之际,长汀河畔摇曳过来三五排竹筏,许三悟老远就拱拜道:“承蒙当日不杀之恩,得知李司马今日便要进入岭南,许三悟特带昔日同受恩德的弟兄前来相送。”
说罢,已然踏岸行来。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忍下心中厌恶,钟礼德瞥了一眼余晖灿灿的落日:“天色不早,许头领送别的心意受领了,我与李司马还要连夜赶上流民队伍,以防生变。”
如今的许三悟连寄人篱下都算不上,昔日占山为王的豪气干云早已随风逝去,唯一的尊严就是身后还有千百名嗷嗷待哺的兄弟,同样如果失去这帮兄弟,他许三悟在这乱世就犹如稻草一般任由风吹刀割,抱团取暖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经过虔州攻城战以及倾覆黄连洞,许三悟也摸索出不少李君的心性,上来郑重地向二人施了一礼,还未等李君应答,当即倒头便拜,身后几十个兄弟跟随许三悟参拜的同时发出阵阵呜咽,既而哭声饶江不绝于耳。
一群人声泪俱下的节奏此起彼伏,节节高亢,许三悟将这几日受的委屈一桩桩,一件件娓娓道来,言语中夹杂着数不尽的辛酸,真若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约有片刻,见李君始终无动于衷,在许三悟的带领下节奏突然变得紧凑起来。或许是多日未能饱腹,队伍中已然有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泪水断了源头,趁着李君被哭得心烦意乱之际,赶紧在舌头借了几滴,点在眼角处……
这一幕恰好被钟义德尽收眼底,再看跪爬的其他人不时抬头寻觅李君神色,钟义德顿时明白,恐怕为了这一幕,许三悟不知道带众人演练了多少次,想来是吃准了李君心软的弱点,正要提醒李君不可对这群贼性不改之人施恩放德,却见李君已然快步牵马上了竹筏,转身对依旧捣头如蒜的许三悟喝道:“开船!”
机灵如许三悟是也,上了竹筏嘱咐带来的喽啰护卫在两侧,自己一人一竿,将竹筏滑翔在长汀河上,一路全然默不作声,好似先前的委屈也随逝去的江水而消散如烟,看得身后的钟义德满目茫然。
明知道许三悟是来求李君为他们指一条明路,可自道尽数日来的辛酸后,许三悟就只管大献殷勤,只字不提此事,反倒让钟义德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