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膝盖下,字迹不再清晰,仿佛没有得到认可,没有得到原谅。
没有诉动天地的呐喊,也没有喋喋不休的抽泣,仅是木讷的将母亲的遗体裹住。害怕干瘪的尸体会散架,傻蛋的一切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柔柔的抱起,向岭上、向父亲、向家归去。
众人好奇前来围睹,又如撞瘟神般火速避开。
树梢上一只落伍的大雁扑腾着翅膀,努力,努力着让自己飞得再高些,努力着把视线投得更远,寻觅雁群的去向。
秋风袭卷墓地,纷飞的落叶如同忧郁的雨。
回岭的路上,多了个失了魂的少年。
娘,我不哭,不哭……不哭……
傻蛋将母亲带回岭上,抹去父亲坟前的字迹,将母亲与父亲埋在一起。像是傻到无可救药般把铁铲丢到一边,倒用手去挖坑去填土,一抔,又一抔。
时近黄昏,傻蛋为父母添上最后一抔泥土。
傻蛋跪在鸳鸯坟前,斜阳里,身后的影子渐拉渐长,就像是思念,越触越深。
傻蛋沉下头贴着泥地长叩不起。坟前插着的这柄断刀,就像划分阴阳的界限。林子尖端那轮火红的夕阳,就像是一盏红灯。就此别过,空留念想。
傻蛋在身上自摸,在破碎的衣服里翻找,最后,从裤腰带里掏出一个小布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石蒜。
脑海里,又浮现母亲捧着画卷出神的样子。
曼珠沙华,彼岸花。
爹,娘,这株救命的药草,孩儿寻得太晚了些吧。
傻蛋轻抚着手里的石蒜,幻想着彼岸花开。
多么凄美的曼珠沙华,你是否也在为花叶不相见而苦恼?你是否也曾怨过天?是否也曾恨过命?你会不会厌恶我将你种在这鸳鸯坟前?会不会嫌弃我的泪水把你的根茎泡软?来年,能否花开,告知我奈何桥上的爹娘是否安好……
夕阳西下,云霞如歌。
爹,曾记否?你和娘是在云霞下初次遇见。
娘,你看到了吗?那是你最爱的晚霞。
愿你们像南飞的大雁,能飞入温暖的他乡。
渐渐的,天黑了。
傻蛋取来竹箫坐到悬崖边上,悠悠吹响母亲教会自己的曲儿。
今晚,中秋月好圆,可身边,娘亲不再。想想那些夜,自己坐在这崖边上看月半弯,娘亲会轻轻地坐近身旁,多么贴心。
娘,你能否听得见孩儿吹奏的箫曲?
娘,孩儿在想着你的陪伴,想着与你沐浴月光。
娘,还记得吗?你教我向往这月亮。
你说,月亮代表着柔和,月亮代表着宽容,月亮代表着原谅。
你说,每个犯了错的人都想得到原谅。
你告诉我说,月亮上住着个嫦娥仙子,你叫我不要亵渎……
晚风将蕴含情愫的泣泣箫声传播遍这座荒岭。听,这箫声,仿佛是一个被遗弃在黑夜里的还没断奶的娃娃,哭哭啼啼。
想你了,月圆人不圆,在这寂静的晚上伤感的心谁来抚慰;想你了,望着圆圆的明月想着奈何桥上的你会不会也这样的想我……
晚安,中秋里失了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