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爱妻的笔记本是装在一个粉红色羊皮封面的盒子里。这个精装的盒装笔记本还是我送给她的――

林欣被检查出胰腺癌住进医院治疗一开始就过着炼狱般的生活。化疗让爱美的林欣头发大把脱落，以前白皙的皮肤变得发黄，还长出了暗色的斑点。化疗的后遗症导致林欣经常觉得头晕恶心，没有胃口，吃什么都吐，只能喝流食。那段时间，林欣的心情很差，经常无缘无故地冲我发脾气，说是不想再见到我，要和我离婚。我知道美若天仙的爱妻不想让我看到她变丑的样子，更不想拖累我，所以才出此恶言。我只能默默承受，守护在她身旁。

有一天，我炖了鸡汤送到医院，发现林欣不在病房。值班护士柳絮也没看见她去哪里了。我们找遍了肿瘤科病区的厕所，病房，值班室和药房，就连隔壁的心血管科的病区也找了个遍，还是没有看到林欣的身影。柳絮急得哭出声，病人丢失她作为值班护士的责任最大。我原本想痛骂这个失职的小护士，可是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只好把怒火强压了下去。

“我们还是分头去找吧！”我硬邦邦地说完这句话，就直奔住院部大楼的顶楼天台。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林欣睡不着，要我带她去看星星。我就给她穿上羽绒服，带她上了天台。那晚的星星格外的亮。林欣的心情也似乎轻松一些。

她还问我：“有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这是真的吗？”

我冲她笑笑，“嗯……我妈妈过世的时候，爸爸就是对我这么说的……”

“你爸爸当时是怎么说的？”林欣两眼亮闪闪的，认真地问道。

“爸爸说：妈妈已经变成了星星。你要是想妈妈的话就抬头望着星空，你就会看到妈妈的笑脸！”

林欣看着星空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江涛，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这么对星儿说――妈妈已经变成了星星，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江涛，你快看，就是那颗亮闪闪的星星。你记住啦！”林欣抬手指向夜空。

我却泪盈眼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如今这一幕浮现在我眼前，我抱着一线希望奔上了天台――爱妻就坐在轮椅上，紧靠着天台边的铁栏杆。她双手紧紧地抓住铁栏杆，那样子就好像要越过栏杆纵身而下。我惊吓地几乎要喊出声，可是我又怕吓着爱妻导致失足的意外。我脱下皮鞋，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爱妻的身子离开了轮椅的座垫，半蹲着，身体在微微抖动。看得出她的心里在剧烈的斗争着。我上前一步，抓住了爱妻的右手，半跪在她面前，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柔声地，“林欣，该化疗了！这风大，我们还是下去吧！”

爱妻如同虚脱一般，瘫坐在轮椅上，喃喃地，“江涛……我受不了了，我太痛苦啦！我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江涛，我撑不住了，我……”林欣轻轻地哭泣着。

我心如刀绞。看到挚爱至亲的人在饱受煎熬吓痛苦，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种滋味真是生不如死！

“林欣……你辛苦啦……”我知道再多的话音也难以抚平爱妻身心的痛楚，“你真想一了百了吗？”

林欣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仿佛要窥破我的心灵，“你是想陪我一起走吗？”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不是发过誓要永远地陪着你吗？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我从轮椅上抱起瘦了一圈的爱妻，“你……准备好了吗？”

我们四目相对，仿佛要在最后一刻彼此记住对方的心意一样。

“……”

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样。我表情很平静，甚至是带着一种幸福的解脱感――不能和心爱的人同年同月同时生，但却可以同你同月同时死，这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结局。

林欣慢慢的抬起手抚摸着我胡子拉碴的的脸颊，好一会儿，深深地叹口气，“妈和星儿快来了吧……我们还是回病房吧！”

回到病房，柳絮就要推着爱妻去化疗。林欣在出门前突然拉着我的手，说道，“江涛，给我买一个笔记本吧。我想写点东西！”

我用力地点点头，马上就离开医院来到了对面川大医学院的文具商店。店里的笔记本各式各样，足足摆满了一个货架。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装在羊皮包装盒内的粉红色的羊皮笔记本。笔记本显然是专门为女士设计的，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