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子......”马三怒指上扬,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勇士总是往前站。“是我。”破左耳抢白,推开了马三,走到门口。“我要和大力决斗。”他确定每个人都听到了。
双眼眯起一道缝隙,“为什么?”管家的声音也死气沉沉。
明明是男人,偏偏要阴阳怪气,管家的全身上下皆教人别扭。反正他是不愿意多看一眼,太费眼力。“决斗就决斗,哪有那么多废话。”旋即,破左耳看见管家眼底泛起的戏虐,再度忍不住咒骂。“老狐狸。”
不!老怪物更贴切,狐狸至少还是活物,管家活脱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还没有沾染人气,就像是冰冷的竹鬼。
若是竹海有竹鬼,水有水鬼,树有树妖,那么母鸡会不会成妖?“你和大力何仇何怨?”管家说话,和母鸡开口一样。
“无仇无怨。”他直视管家阴鸷的眼睛,就白面的衬托下,尤为黑毒。
一边眉毛跳了起来,像只毛毛虫。“哦,那倒是奇怪了。”管家扬眉,装着有些诧异,“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呀?”
他扭头看着马三,刻意逃避田老头的怒目,看不见鹰眼他必能无所畏惧,他就是野人王破左耳。
老者还在地上,阿多里也昏迷不醒。异样的情绪萦绕在破左耳胸膛里,说不出的憋屈难伸。
奴头平日里作威作福,早已忘记自己曾也是东西的事实。或许应该有个人给他一番教训,好让他想起这一切,挫一挫他的锐气。田老头那句叮嘱“枪打出头鸟”,在他脑子里还来不起响起,就被他甩出去。
“哦。”管家淡淡然道,“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决斗的人究竟是谁?”
显然人们并不知道管家是何用意,马三的短腿有些颤抖,田老头的第三眼又闭合。
大力一脸的冷漠,仿若这里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破左耳指着那小身板,“马爷。”他说,特意提高音量。
“管家!”马三尖叫道,冲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眼神似烙铁,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婊子生的小野种。”旋即,往他的裤管上吐了口唾沫。“老子就不该心慈手软,才养出你这个没良心的祸害。”
腥黄的液体挂在血色上,令破左耳无法视而不见。他昂首挺胸道:“这是勇士之决,男人该用拳头解决问题。”
在野林之中,一对一是最公平公正的决斗。只有勇士才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胆魄,懦夫从来不敢在勇士面前抬起头。勇士所到之处,人们都将自觉靠侧让路,以此感激勇士守护部落。棚屋需要一场真正公平的勇士之决,胜者为雄败者为从。奴头自然是能者居之,以前没有此规矩,今天就由野人立下。
“勇你娘!小野种。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能让你撒野。”马三破口大骂,挥手示意帮手们将田老头押上前,歪嘴对田老头说。“婊子生的孩子,和你没有关系。”奴头似乎还没有被田老头喂饱。
“我睡了婊子。”田老头回答。
“他只是个小野种!”马三的下巴抬起直戳田老头的胸膛,“婊子也睡了别人。”他咀嚼着牙齿。
“我是老野种。”田老头耸了耸肩。
“她死了。”马三脸色骤变,随即承诺。“不就是个女人。你要多少,爷我都给你找来,高矮胖瘦随你折腾,还怕下不了崽吗?”此时,竖起的领子已经耷拉在肩膀上,露出了奴头细而短的脖子。蚯蚓般的疤痕攀爬在上面,配上那锋利的下巴,越发像个狰狞小人。“反正是别人的种,留着也是个祸害。他迟早会把你的脖子送给别人扭断,这种养不熟的野东西不丢,难道还留着过夜不成?”
田老头神情变冷,淡淡然摇头道:“既然是父子,要死一起死。野林可没有后悔药,人死了就张不了嘴。”平静无波的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威胁。“上阵父子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马爷,人死不能复生啊。”
人不能太贪婪,更不能让人知道你贪什么。欲壑难填——破左耳有一种预感,马三迟早会死在他的贪念上。若不是他贪婪成痴,田老头根本没有办法将他玩弄在手心里。贪婪就像一个为敌人准备好的伤口,随便敌人的刀子进出。
“田老头!”马三一把抓起田老头的领子,由于身高差强人意,根本没有触及,何况提起。只是攫住胸口的衣物,惯性向下拽着。“不要以为老子不会杀你。”他的眼神再度通红。“大力,杀了小野种。”
大力灵魂出窍中,像根木头立着。
田老头的脖子如被压弯的树枝,倔强的嘴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恶。
“大力,这个懦夫,难道连杀人都不会了吗?”马三咆哮道。
闻声突击上前,大力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拎了起来,仿佛着魔般判若两人,错把破左耳认作仇人。
就在那一霎时,双脚一个旋转,带动身体侧翻,右臂一个高举反扑,他的手指猛力掐住了大力的脖子。双脚扎根石地,右臂如长钩拽住,尽管面对魁梧如石雕巨人的大力,他也绝不胆怯分毫。决斗之中,若是气势败坏,胜负便已定。憋屈在身体里已久的力量犹如冲出牢笼的猛虎,他并不想与大力为敌,然是这个巨人挺身而出,他没有得选择。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大力为何要听命于奴头?马三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将大力驯服?就像野人驯服了山林的其他动物一样。
不,马三可不是一个具备勇士精神的男人,绝不会在乎什么公平,只要管用,那就是好手段。而马三的手段,无非是让人生不如死、死了就白死。听话是在马三手里活着的唯一办法,就像一只只蚂蚁被他捏在手心里。东西和野兽在他眼里并无二致,然而兽皮是有价的,而人皮却未然。
每个“东西”的脑子里,唯一烙印的恐怕也只有畏惧马三这件事情。除此以外,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关心。本以为大力天生神力、与众不同,然而他还是错看了空有其表的巨人。
或许真如树子所言,东西就是东西,没有人性。不,他不能在藏身在皮革店,倘若灭了骨头里的野性,他要拿什么立威当野人王?
木纳的双眼惊愕地俯瞰着破左耳,那低落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大力企图以身高的优势向后仰拔,然而他的手指头随着大力的挣脱而紧箍。野人之怒正如蟒蛇般,缠绕在粗大的脖子上。锋利的指尖已经嵌入黝黑的皮肤之下,随着大力的每一次反击,湿润在指腹上加剧,新鲜的腥味扑进鼻孔。
一声轻咳,打破了他们的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