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里眼底的怒焰点燃腐味。“小野种,你想干嘛?”马三质问,长鞭从阿多里的脊骨上刮过,顿时劈开了一道长痕,自左肩向下,直至右腰。
鲜红的热液立即从阿多里身上顺流而下,融在石地上,凹处的污水旋即暗沉,引来更多苍蝇。棚屋里的小家伙们,似乎对新鲜腥味尤为喜欢。
鞭鞭不落空,咒骂不喘气,阿多里的眼睛和石头一样硬。眼神越是坚硬,背脊上的伤越来越多,纵横交错织成一张红色渔网,令人触目惊心。
倏然,阿多里竟扬起头起身,居高临下怒瞪着马三。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转身将老者裹在胸下,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如果眼珠子能吃东西,此时此刻,只怕马三早已剩下白骨一堆。
“小野种的骨头是铁打的。”马三抬头,也看到了阿多里的眼神。顿时慌了神,向后趔趄五六步,又接着甩出了好几鞭子,每一鞭都扎扎实实落在阿多里的身上、手臂上、大腿上。“活腻了是吧。”小身子暴跳如雷、唾沫横飞,“平日里太慈眉善目,臭东西都忘记恶爪剔肉的厉害。来啊,让马爷瞧瞧你们的身体坚固还是马爷的铁鞭子锋利?”
奴头双手叉腰,下巴翘起怒视着围观上前的其他东西,威胁的眼神从每个东西身上锯过。
越来越多的人挤满了空隙,马三迫不得已只得继续向后退。
此时的奴头明显处于弱势,平时与他为伍作威作福的帮手也不见身影。
田老头私下曾指出他是侏儒的事实,马三并非被上一任奴头欺负成这副模样。人可以被打死、砍断四肢,大切八块、剁碎成泥,然而却没有谁可以把人揍成侏儒。经过田老头一番惟妙惟肖地解释,他觉得合情合理。
兴许是碍于身高的劣势,为了显示无所不在的奴头威严,马三总是特别宝贝长鞭的铁刺。清晨开工,帮手们蹲在水沟,脑袋顶着脑袋,用石头磨砺过每一根铁刺。
啪!
一声亮响,鞭子朝阿多里的脸上招呼,利刺如荆棘从他下巴拽开一道长长口子,脖子旋即一片血红。
野人之怒蓄积待发。
“来啊,臭东西!谁想尝尝刺鞭的味道。”马三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满脸涨红,酒气熏人。“上来啊,臭东西。老子豁出去了,今天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个个还真当老子是窝囊废啦。”铁鞭又是一疾速进攻,依然朝阿多里招呼。
这一刻,破左耳终于明白马三脸上的那道伤疤从何而来。
幸好,阿多里一个紧急侧身躲开了,然而胸口却再吃一鞭。单薄的衣衫早就支离破碎,像被剪子乱剪一通,然后随便扎在腰间。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款好肉,俨然一个血人,除了那张倔强的脸。
此时,阿多里的眼睛和身上的伤口一样红。
帮手们不知道是否掉进茅坑,久久不见归来。奴头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换来一次次失望的表情。东西们只是观看,谁也不会移动一个脚趾头。
“呜呜呜呜。”老者发出呜咽声,指头动了几下,便昏死过去,脸泡在污水中。
阿多里急忙将老者翻身。“爷爷!爷爷!”他摇动着老者的肩膀,形如尸体般沉静。“我要杀了你。”刹那,眼眶犹如熊熊火炉。
“来呀,小野种。”马三叫道,“让爷瞧瞧小野种的到底有多硬实!老子今天不杀了你这个小野种,以后还如何立足。”打开外衣抛在旁边的木架上,他撸起袖管、搓热手掌,满脸杀气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东西”。“决斗啊,此时此刻,这里就是决斗台。”
决斗台三个字如战鼓般响起,闻声而来的人们越来越多。然而,他们的眼睛里除了恐惧,一无所有,没有谁会上前帮忙。
期待很久的决斗,来得猝不及防,他低头各看了一眼手指头,出乎意料之外,野人之怒异常冷漠,这教他困惑。
很久以前,在他们没来前,其他人也遭受过此般虐待。从习惯变成了麻木,犹如吃喝拉撒,任凭新旧伤疤交错叠加,织成后茧子,全身遍布特有却无任何规律的纹身。
破左耳往拥挤的人群望去,却没有寻找到那天挺身而出的魁梧男人,他长了一张勇士才有的脸。
阿多里踉踉跄跄爬了起来,拖着一根断成两截却还连着几丝皮的木棍,咔咔作响。一路向前,逼近马三,眼神是烧红的刀子。阿多里前进一步,马三就后退一步,围观者就跟进一步,如此大概前进了十来步,阿多里手中的木棍不堪重负,皮骨断了联系,一截在地,一截留在他手中。
血从阿多里身体的各处不断涌出来,将偌大的石地染成暗红。
不......阿多里会死的。破左耳闭上深呼吸,身体里的力量在翻滚咆哮。他最讨厌“小野种”三个字,刺耳至极,犹如缠绕在心脏上的荆棘。如果不止血,阿多里就会血尽人亡。可是白爷爷还等着他去救......一个字忍,两个字再忍,三个字必须忍。
远眺而去,伶俜山的云雾浓得化不开,就像墨汁干涸般沉静,没有多余空隙。
白爷爷要救,但是他也绝无法眼睁睁看着阿多里倒下。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