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记白爷爷的模样。”他咕哝。
“会有一天,你再也想不起他们的脸长什么模样。”树子翻了个侧脸,困意袭来。“就像昨天吃过的肉,只记得味道还不错。非要你说是什么味道,你也想不起来。”
白爷爷的脸已经不在白天里出现了,深夜里的白爷爷总是有些模糊。“不会,我肯定不会。白爷爷是对我最好的人。”他安慰自己。
“有一天,你连自己是不是人这件事情都会忘记,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树子的胳膊枕着脑袋说,“你以前也呆过棚屋,那些东西还是人吗?”
见他语塞,树子笑了笑,又问:“勇士可知道自己多大啊?”
“10岁。”随即,他又补充。“野人不需要年龄。”
“我12,当你老大绰绰有余。人对年龄很清楚,他们很怕年龄越来越大,那表示他们老了,离死的日子不远了。小公子还年轻,他很可以活很久,我也可以活很久。”
树子的五官开始迷离,“你想他们吗?”他的眼珠子渐渐生出雾气。
“谁?”树子问完,却瞬间反应道,“哦,想他们做什么?又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抵御阴寒。对了,你父亲叫田老头,你怎么叫破左耳,你来自母亲部落?”
这样的明知故问,让他感觉非常不安。“母亲部落?”他喃喃自语,却不是为了回答。多么陌生而应该熟悉的一个女人,究竟是谁?对此,他竟一无所知。
“我叫树子,是因为我母亲的名字叫‘树'。”树子脸上浮现了骄傲,“树族知道吗?我们的真神是树神,山上的每一棵大树都将守护我们。无论我们在哪里,树神都会不离不弃。”
热酒如火烧身。“他不是我父亲。”破左耳双眼迷离,低声咕哝着。
“这么大的谎言,你们究竟怎么编出来的?”树子目瞪口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不都听见了。”他记得树子说过。
“我只知道你不是哑巴。”
“完了,田老头会杀了我。”他赶紧咕噜噜喝了好几口压惊。
树子朝他挥了一手臂,教训道:“你个废柴,也不瞧瞧你现在是谁的人,他一个挑水的东西,敢对你怎么样?除非他活腻了,我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碰你一个指头。”
“你小看了他,他可是......经验老者,长着一双鹰眼,能把我从泥洞里逮出来。”
许久之后,树子才自言自语道。“你们一定不知道骗老爷的下场,从来就没人敢骗他,否则你们不会撒谎。”接着,他一把揪住破左耳的脸颊叮嘱道,“你若想活命,可不能再对别人提起。”
他不是哑巴这件事情树子早已识破,却从来没表示,就连刚刚他的酒后真言,树子也没有表现出惊愕。
一身冷汗滚下来,“不,他是我父亲,只是没父亲的样子。”破左耳惊觉失言,立即清醒,想办法搪塞。舌头倏然像细绳子乱卷,完全不听使唤。
“恩。”树子轻轻附和。
树子越是如此冷静,他越恐惧。身体开始发热,他扯开了领子,给脖子松绑。“父亲又没有办法挑来捡去,他的确不像个父亲。”
“凑合用呗。”树子轻描淡写。“但愿那一天牛老板恰巧是慈悲的。”
或许对牛扒皮撒谎的下场很惨。树子适才闻言的一瞬间,眼珠子凸出来,差点儿脱眶射出。那副表情,现在他才后知后觉。
“他他他是我父亲。”他在掩盖。
“他不是你父亲!”树子的口吻几乎是命令,忽然下坡,落在平原。“或许他只是你母亲众多丈夫中的其中一个,你们长的一点都不像。不过,没有关系,野林里很多母亲部落,孩子像哪个男人不重要。”树子为他编出了最好的解释。
酒意渐浓,诚实作祟。“他是我从长屏捡回来的。”破左耳呢喃着,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沉沉睡去。
平坦的山谷中,在一块干燥的荒地上,搭建起一个临时的决斗台。
人声鼎沸中,他被拥护成了一个勇士。
在众人焦热的目光下,他终于如愿以偿接过属于勇士的荣誉——一把崭新的佩剑,剑鞘光芒威风凛凛。
马蹄冲进荒地,那个叫博赫努一的男人骑马上前,高声宣布野人破左耳不具备成为勇士的资格。
他愤怒不已,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而,博赫努一在马背上挺拔脊背,一声令下,士兵旋即上前夺取了他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