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这下真的完了。”田老头直叫,旋即附在他耳畔问。“很好看是吧。”
天穹从来没有如此妖艳。“恩。从来没有见过。”他看得痴迷。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田老头揪住他的耳朵,厉声训斥道,“那是讯号烟花,是通知山下的城卫军立即支援的暗号。”
又发一箭,这箭径直飞向提着脑袋的士兵。
士兵抬头看见了,躲开之后,举起了左手的脑袋,不知挑衅还是讨饶。
“和我没关系。”他顾不上好奇。
“臭小子,你的脑袋除了硬碰硬就没装点别的吗?”田老头几乎暴跳如雷,却拿他无计可施,揪着他耳朵的手放了下来,“只能来个彻底了,臭小子你在上面掩护。老子杀下去,抢回脑袋。”
他本来想反抗什么,然而在鹰眼之下,也不好继续坚持。“我比你更快!”然后望了一眼田老头开裂的旧伤,将弓箭往田老头怀里一推,纵身一跃,如狼窜进了草丛俯冲直下。
趁着士兵们哀嚎,寻找掩体之际,他迅速抓过他们的脖子,使力一抓一掐一扣一提,咔咔几声。当他站起来,几具尸体已然横七竖八躺着陡峭的坡壁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田老头从树梢上跳下来之际,他正好看见趴在草背上的长剑,捡起来一一割破士兵们的喉咙,而后就像折断树枝一样,使脑袋和身体彻底分离。
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对着一张张愕然的脸说:“猎人断了脖子,你们应该遭受同样的死法。”
“凑小子算了,他们都死翘翘了。岗哨的士兵一定看见讯号后必然往这里赶。”田老头催促。“我们必须马上下山,附近有没有近道?”
“必须先葬了猎人。”他坚持。
实在是拗不过野人的倔强,田老头随即蹲下身,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士兵手里抢了头,气喘吁吁道:“死人力气真大啊。走呗,还愣着等脑袋自己爬回脖子上啊!”
沉默以对,紧跟在后,再度进入猎人的木屋。一种说不出的感触堵在他的身子里,仿佛从梦中刚醒来,还在恍惚。
猎人直挺挺倒在地板上。老头把头重新按了上去,从被褥上扯下一角于腋窝处缠绕向上,藤蔓般的布条将脖子和脑袋紧紧裹在一起。
地板上已然冰凉的尸体,宛如一个怕风的男人睡梦中只露出了朝天鼻。
点燃火把,照亮木地板下方,他和田老头将猎人挪进了石缝中,几根木头支撑着他的躯干似士兵站岗般挺拔。从屋外空地上掘了石块顶着尸体,灌入几篮子泥土封了缝隙口才算完成。
这是他第一次葬人,谈不上什么感觉。只是一直猫着身体,在地板下折腾的田老头爬上时,倒地就抱怨。“死人真重,老子的腰快断了。”
“他们会烧了这里吗?”山脚下移动如云的火光,使他想起了山谷里的石洞。
“烧了就烧了,也烧不到石头里。你还害怕他被烧死不成?”田老头爬了起来,长剑做拐,俯瞰山下,旋即脸上起了数道褶皱,指挥他,“臭小子,少说也有百来人,真的要逃命了。”
“杀到最后......”
“闭嘴。臭小子,真正的勇士从来不吃眼前亏,只知道硬碰硬,那是愚夫所为。你若要当笨蛋,就用你的野人之怒冲下去挑战百来个士兵,老子绝不拦着,更不会舍命相陪。你若要当勇士,藏起你的手指头,再乖乖闭嘴,听老子的话下山,否则老子立即与你分道扬镳。”
“勇士才不会贪生怕死。”他坚信。
“有勇无谋,不爱惜生命,那是蠢货所为。”
“懦夫。”
“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有意义。”田老头将自己收拾一番,又从里屋的木框里翻出了瓶瓶罐罐。随即,凑近鼻子嗅了嗅,然后往他的伤口倒下,疼得他直骂脏话。
接过田老头丢过来的小罐子,他学着处理手臂上被草刺拉开的细长伤口。“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是野人,又不是人族,更不是经验老者。”
“眼下可由不得你了。”田老头脸色一沉,“你把别人的脸面都刮破,事情闹大了,还想置身事外?”
“我折断了他们脖子,没有刮破脸皮。”他立即辩驳。
“如果你不想这兄弟山被一把火烧个精光,就跟老子下山吧。”田老头的脸色越发难看,“真的勇士清楚什么时候该出拳什么时候该藏起拳头。现在你必须收起野人之怒。难不成野人脑袋里装的都是污泥?你要不要敲锣打鼓告诉他们,人都是你杀的。”
“他们的确是我杀的。”他亮出了锋利的手指头,又指着下面的证据。
“真正的勇士都懂得忍耐,如果你连这点儿能力都没有,那还是你走你的阳光大道,老子走老子的独木桥。可惜了你的白爷爷,或许他现在还活着,还做着你会救他的大梦。”田老头摇头惋惜。
吞下怒火,不吭一声,他咬着牙将拳头藏在身后,将胸膛耸了起来。
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又不是教你装残疾。”田老头训斥他,“记住了,从现在起,你就是一个野孩子,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野孩子。你必须忘掉以前的一切,忘掉母狗、银狼,忘掉白爷爷,最重要是忘记你的野人之怒。”
“我本来就是野孩子。”
“算了,你只要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使用野人之怒。做不到这点,那就在着等着城卫军吧,也不用去找白爷爷了。”田老头坐在木墩上吹风。“白爷爷若是活着,你这样一去,他一定死翘翘。”
“别人打我呢?”他问。
“忍。”
“我不是乌龟。”
“乌龟活得久。”
“那我就死了。”
“别人用拳头打你,你就用拳头打回去;别人用脚踢你,你就用脚踢回去。”田老头靠着门板,“只要别人不知道你指头有多锋利就行。”
他摸着指甲,有些怀疑问:“就这样?”
“还有......总之,随时随地看老子眼色行事,不要乱来。”
“凭什么听你的!”
“老子是经验老者,对付人族有一套,他们每条肠子打了几个弯,隔着肚皮老子一眼就能瞧出。”
“老狐狸。”他隐隐约约明白点什么,只是说不上具体的词。
“小狐狸。”
“我是野人。”对此,他很坚持。
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搂在胸前,“臭小子,你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是从竹海里活着走出来的人。”田老头更加严肃,几乎是命令。“否则整个野林的人,无论士兵、男女老少,就连七子都势必将你擒获。除非你有升天遁地的能耐,否则就忘掉以前的事情。从今往后啊,跟着老子相依为命吧。”
“他们会吃了我?”尽管,他对于野人传说中的人族开始有了其他想法,然而,还是不确定。毕竟,田老头只是田老头,代替不了其他人族。
“臭小子,你过来看看这蚂蚁搬家。人就像蚂蚁,而你就是这大块肉。来一只或几十只蚂蚁都不可怕,但是数不清的蚂蚁聚拢在一起,这肉无论多大,它们总是有办法搬走的。”田老头抬起眼皮,望着他。“如果你的白爷爷还活着,你还想救白爷爷,那一切必须听老子的。除了一切听老子的,臭小子你还要先学做一只蚂蚁,而不是别人眼里的肉。”
“老狐狸。”他似懂非懂。
“小狐狸。”田老头伸出手臂将他揽住。
木屋几百米外的夜幕,已经被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