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之中,破左耳苏缓缓张开眼皮,耀眼的光亮射入瞳孔,刺眼至极。他急忙揪住眼皮,后脑壳疼得发出两声哎呦。随即侧翻躺地,四肢蜷缩,双手抱头,整个人卷成一个田螺状。
咬着牙蹬了两下腿,才松开紧张的身子,待他重新睁眼时,光亮已如篝火在燃烧,令双眼急惧后怯。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逐渐打开,一点点适应。比起伶俜山,此时简直置身于烈火光圈中,光亮仿佛能穿透身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亮度,宛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他拖着脑袋站起来,一入目即是一个少女侧卧在前方阶梯的巨大花团之上。
百花围绕着她争先恐后绽放,花香沁心。许多花朵的模样,是他从所未见,不得花名。
而她正眯眼目不转睛地观他,好似野狗看母狗的贪婪,又带着银狼看野狗的不屑一顾。
许多名黑衣侍女伺候在他和她之外,绕有几十人,长相各异,神情却一直地专注于她的眼睛,不用她开口,便已闻她心意。
摸着作疼的后脑站起身来,抓挠着先前被大屁股蛰咬的小手指,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有些轻肿微红,不由心生可怜。蜂针小毒,无妨性命,然而对大部分蜜蜂而言,却是死前最后一口。毒针之上有倒钩,在攻击人后,毒针会钩住皮肤并将内脏也扯出,真是咬人一口,自己却开膛破肚啊。
“你是谁?”他一边问一边搓揉着眼睛,山上女人断不会长这般怪里怪气。
嘴角微微扬起,如风轻轻扯扯。“你不是想见我吗?”她回答。
她的表情不像在说谎。翻遍脑袋搜索,全然无印象,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胡说八道,”再说这张脸完全陌生,不像哪里见过,如果见过,他一定有记忆,因为这张脸妖艳无比。“快说,你姓什么名什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坚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
“若不是你想极了我,你我今日又如何有缘相见。”她的笑似花朵被风抚摸般轻盈。
“你到底是谁?”他的耐心从脚底板溜走。
紧接着又是一阵娇笑挠人。“果然擅忘的男人,最是无情。”她起身,从宝座上站起来,款款走向他,还有半臂距离时,伸出食指点着他的额头,“用你可爱的脑袋好好想想,你会想起我是谁的。”呼吸都氤氲在花香中,犹如千万种花香凝聚成气息,却又一股子生味被掩盖在花香之下,不知是什么。
他再次放目四周,依然不知身在何地。“我在哪里?”他问。
“自然是我的宝台。”她张开双臂向他介绍。
忽有一种错觉,这张脸上长了好几个眼睛,看得他眼花缭乱,找不到可直视的地方。“废话。”他叉腰抬起下巴,“我问这是鬼地方?”
“鬼地方?”她轻轻一笑,“这不是鬼地方,是我的王宫。”
记忆扑面而来,该死的,他不是做梦!原来后脑勺真教门柱给撞了!“你干嘛抓我?”他厉声质问。
没有回答,她示意黑衣女人,“来人,赐他琼浆玉露。”闻言,黑衣侍女立即将杯中物递给他。
正口干舌燥,他抓过一闻,果然好味道,立即咕咕喝下。“好喝!”他由衷赞道。
“瞧你,真像个饿死鬼投胎。”她又命令,“再赐。”
又一阵咕咕下肚,顿觉脑子轻盈,双目清楚,“你哪来这么好喝的东西?”他舔着杯子残液,不放过一滴。
她靠了上来,一身花香熏人。“你若是喜欢,那就留在我的雄司宫做个雄司工如何?”
身侧的侍女又给他填满了一杯子。“雄司工,那是干什么的?”
“什么都不干,还保管你天天有琼浆玉露可饮,如何?”
听来耳熟,犹如白爷爷的咒骂。“那不就是废柴。”他摇头,“我不当废柴。”
“有吃有喝,还可逍遥度日,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你在伶俜山辛苦找食。”
他昂首挺胸,道:“我要做勇士,才不当什么雄司工,吃饱喝足只有等死,那是废柴,绝对不是我。”
她步步逼了上来,直视他的双眼,企图跳进他眼睛里说服。“雄司宫里的每个雄司工都是勇士,平常日子里虽然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待到本宫需要他们之日,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个个皆是我族英勇之士。他们养精蓄锐只为壮大我族势力,并不是废柴之徒。”
满脑子都是美味,她继续倒了一堆的话,他全然没听进去。“你这琼浆玉露哪来的,好喝极了。”盯着干净的杯子,真是意犹未尽啊。
“你若是想知道,就必须留在雄司工四五年,待你可以回报我之日方可离去,那时我必将告之何处可取此液。”
四五年,那时白爷爷可能都死翘翘了!要是真变成饿死鬼,他还能活?不会,白爷爷做饿鬼也不会放过他的。“不行!”他拒绝道,“野人王不在,那伶俜山的老鼠岂不是能翻天。”
仿佛钻到他心眼里,“你大可安心,她们每日都会按时送食给你的白爷爷,绝不断送一餐。”
他皱起眉头,立即心生警惕。“你的帮手够多了,我不喜欢听命令干活,特别是女人。”山上都是女人听男人的,随即他好奇打探。“雄司工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个部落果然毫无野人的习惯,没有一个野人部落喜欢外人。
她抿嘴轻笑,连鼻息都是芬芳,“除了当勇士,什么不干。整日光是吃喝玩乐,你若是甘愿做雄司工,我必将这无穷无尽的琼浆玉露与你共享。”
“不行!”他拒绝。
“当野人如此辛苦,风霜雨露,三餐不继,还时不时得面对山中猛兽。”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呼出桃花之气,“你不愿意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究竟是为何?”
有这么惨吗?他不觉得。“我要当野人王。”过去他的确偶尔三餐不继,也时常暴饮暴食,但那是他小时候还没有能力找食物,只能依赖白爷爷拖着坏腿子追兔子。现在,他四肢健全,并用飞快,好不自由。
香气越发浓郁,欲要熏晕他神智。“我的宝座可与你共享。若是你有造化,或许还有机会可以继承我的王位,只要你天天饮下这琼浆玉露,届时就有望大功告成。”她说。
这个女人的脑子一定是被香气腌馊了,否则怎么可能把宝座拱手相让。“给我坐了,你坐哪?”女王的表情越是真挚,他就越警惕,她到底贪自己什么啊?
神情不由转暗,她轻轻踱步,如诉如泣。“自小历经十六白昼艰辛,我自蜕变成女王,如今已成年。漫漫日夜,独饮这琼浆玉露,深知身负大职,诚惶诚恐。整日思索,为壮大我族势力而殚精竭虑。时光易逝,族人凋零,日夜忧愁寻不着良策,我渐感有心无力,又恐光阴短暂。如今黄贼子势力已成,屡屡侵入我族边界,欺人太甚。几番被攻打,我族逐渐弱势。每每一役,子民横死遍野,我心恸绝,却无计可施。内临族中异派,又对王位虎视眈眈,好在如今都被消灭干净。这宝座刚安稳,却也是时候开始为自己终生大事筹谋。”
听得脑袋直嗡嗡,原来当王这么辛苦。“我帮不了你。”他环顾了一圈每一张女兵的脸,和岩石一个表情。管女人?这种事情他真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