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神秘的家军如今看来不过徒有虚名,或许这就是想象和亲眼所见的差距。就连刚刚受尽严刑逼供的东西们,也拽着还在淌血的马三赶到,及时补充了力量。他们的头越发往下垂,仿佛有金币掉入泥污里正在细心查找。
一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势力,难怪银衫军视而不见。
牛扒皮此刻正抖动着他的肥肉,努力在皮肉下抑制怒火。然而,用金币鼓动着人们为他儿子报仇雪恨之人,却是破左耳的兄弟。
树子宛若一族首领,在做准备攻击前的最后一番阵前鼓舞。
马三满脸愧疚,转瞬即逝,嘴唇努动了几下,耷拉着脑袋,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旋即偷瞥一眼假父子,立刻化身牛老板的奴隶,不再有异样。
树子的长矛铁头自始自终没有指着他,这是他坚信昔日兄弟情义善存的唯一证据。
“不必。”银将军果断回答,扭转马头,露出了温煦如阳光般的笑容,还有两排镶嵌在嘴里整齐如白色鹅卵石的牙齿。“有缘自会再见。”
“小心。”他看到树子烧红的双眼,如火球般发射。正穿过人群,在晨雾中留下半弧,最后落在他眼帘前,势必将他的睫毛烧成灰烬。
落荒而逃,他只好别过头去,矛盾与尴尬在胸膛下翻腾。既不希望树子死于银斐然将军的剑下,更不希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他不想银斐然将军有任何意外。这个来自荒极大陆的将军,似乎勾起了野人对荒极的好奇,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然而,剑在人在,这是一种骑士精神。
比起田老头的佩剑,那绝对是一把实至名归的钢剑。他几乎可以想象,将军每天不厌其烦地磨砺宝剑的专注,剑鞘都无法藏匿钢剑的锋利。
这绝对是一把好剑,他似乎闻到了剑灵的气息。都说剑灵是主人的心血灌注在宝剑上,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滋长的灵魂。田老头说天下有剑灵的宝剑可寥寥无几,必须达到人剑合一的境地,比如南方野林七子之剑。七子之剑太虚幻,想象无法企及,但是眼前这把却是真真切切在眼前晃动。
“小小马驹,何惧之有。”银将军轻蔑冷哼。剑安然在剑鞘里,好像还在冬眠,可见没有现身参战的意思。神情自若,脸部肌肉松弛,此时连背脊都稍稍朝马背鞠躬。最后,银将军几乎快趴了上去,就像只是打算入林射杀个猎物,却在聆听猎前无聊的规矩。
如果追兵是暗夜钢军呢?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开始浮现想象中的较量,那该会是一场如何激烈的对决。都是钢制武器,无法根据材质就判断双方悬殊,又都不曾与之一较高下,实难断定。
若是他达到了银斐然将军的实力,自然也是不屑与树子或在场的其他家奴、护院及家军动手的。实力相当,才是勇士真正苛求的决斗。
林中绿色渐变,从墨黑转而墨绿,此时已然可见翠色颜面。
风撩众发,眼珠子如萤火虫在乱发下游动。人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主动打破沉默,却也毫无后退的意愿。就连四面八方的风都在静默等待,蛰伏在树叶枝桠之间不发一言。
直至。
“小公子,从你善待树子的那日起,树子就发誓此生必然忠诚于你和老爷,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心志。今日,就算明知不能杀了害你之人,树子也要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绝不让任何人以为皮革店是好欺负的。如果树子死了,到了地底下,依然伺候你。树子一无所有,无牵无挂。倘若谁欺负小公子和老爷,树子唯有一条命可以拼。如果没有老爷小公子,没有皮革店,树子早就饿死冷死。这份大恩大德,树子没齿难忘。”接着树子下马,抱着小扒皮的尸体嚎啕大哭,热泪洗脸。猛然抬起头,朝着牛扒皮乞求。“老爷,若我死了,请将我葬在小公子身旁。我怕找不到他。”
“真是主仆情深啊!”银斐然将军冷声。
“臭小子,你学着点。”田老头掐了一下他的大腿。“老子哪天死翘翘的时候,你也替老子嚎叫几声,搞搞气氛。”
“啊!”他呲牙叫了一声,随即打掉田老头的手指头,“你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祸害死绝了,你还是好好的。”
“野人祝福的方式很别致。”银斐然将军露出笑容,如灶内火晕熏人。
“那是得了老子真传!”田老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