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黑暗的保护,他无处可躲藏,每个眼神、动作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看见每个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都像是一头发了狂、正吃人的恶兽怪物。
“不,我不是,我不是,不是,不是”他吐出了口中的那块肉,用袖子胡乱擦拭了一下嘴巴上的血迹,转身拔腿狂奔。
“破左耳!”
身后传来树子惨烈的哀嚎!
他听到清晰无比的失望、怨恨、暴怒,聚集成风团。旋即刮来一阵风,仿佛密集无缝的雨针倒了下来,扎进他厚实的衣服,扎进他的皮肉,扎进他的骨头。最后他的身体不堪重负,碎成了一片片,像枯萎的树叶一样。
又一阵风轻轻拂过,化成碎末,落在地上,被泥土覆盖,从此消散,无影无踪。
这绝对是幻觉!
是的,一切都是梦。
就像平时做的那些恶梦一样,只要他跑回床上睡觉,醒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不用害怕,只要睡一睡,所有的恐惧都会消失不见。再也无法使你胆颤心惊、浑身冷汗,犹如跳进冷水澡池里。他安慰自己。
一路狂奔向前,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
就着夜色,他闭上眼睛,任凭风在他的脸上刮骨。可他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摔倒了,他爬了起来,甚至没有睁开眼睛看看,绊倒他的是什么?就继续飞奔,他不想看见任何东西。
树子会死吗?
不会的,只是一块小肉而已。
都是他的错,明知树子想用将死之人换取奖赏,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事实。他不知道田老头已经死而复活,正活蹦乱跳在河边跳水呢?破左耳你这个蠢人,他出卖你,罔顾兄弟情义。你居然还在担心他的生命安全,那刚刚从死神手里挣脱的田老头又算什么?
“啊!”
他仰天长嘶,直至身体的全部力量殆尽,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泡在泥水里。就算紧闭双眼,眼泪还是如源源不尽的泉水一样流出来。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一拳打在身体前方,接着另一拳头落下,数不清楚到底打了多少拳。
只有不断地用力,他才能挤掉不停往脑子里钻的东西,就像数以万计,甚至更多的蚂蚁涌进他的耳朵、眼睛、嘴巴,最后聚集在他的脑子里。脑袋剧烈作疼,仿佛被铁锤子重重击打,就像铁匠在打剑一样,脑袋越来越扁,薄如剑柄。
他想驱赶它们。不,他不能睁开眼睛。一旦睁开眼睛,所有的恶梦都会变成真事。
为什么我连一个秘密都无法保管?
我不会普语!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世故。
田老头对不起。
白爷爷我太没有用了。
破左耳一无是处。
野人简直就是蠢蛋。
既是蠢蛋就让他破碎吧。
碎了就没有痛苦。
一拳头紧接着一拳头,不停歇不减弱。一阵咚咚声响起,他听出那是泥土掉进水里的声音。
睁开眼睛看看吧,破左耳!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呼唤他,那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然而他厌恶极了,他用力呼吸,企图将声音驱逐出境,再围起来立个警示牌,写着:私人禁地,不得踏入。
渐渐地,那个声音随着呼吸一点点的被他吐了出去,换上了新鲜的空气。直到整个心脏的每一处都没有声音的痕迹为止。
他站了起来,依旧紧闭双眼,竖起耳朵,让风和山林特有的气息指引着他。旋即,双腿又注满了力量,从地上飞掠而过。
仿佛回到了熟悉的野林里,他不在乎脚下是何处,不用判断是荒野、田埂、泥泞小径还是万丈悬崖。掏空心脏,驱逐一切人和事物。他把空洞的自己交给了天地,直到风和野林的生命会将他带去该去的地方。
假如南方野林真的存在无所不能的真神,请赐予他力量吧。
记不得跑了多久?但他知道,回去的路是来时的路,丝毫不差,风是不会骗人的。他不用记忆,只是凭着风从他脸上刮过判断的痕迹,就像画在空中的地图,准确无误。
野人应该呆在野林里,不该到处乱跑闲逛、惹是生非,害人害己。
风里夹杂着一道极为微弱的声音,无法分辨是谁在说话,但他能感觉到全身心的安全,毫无危险的信号。是的,他懦弱了,这是一种从来不曾经历过的生活,体验过人类生活,就该回去,属于他的野林,在等待着他的归来。
“安全了。”
风又开口说话,他才睁开眼睛,站在通往棚屋的石头甬道门口。他止步而伫,不禁莞尔一笑,田老头早就不住棚屋了。鸡显然还未醒来,四周依旧静谧,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至少没有打扰人酣梦的事情。
他拉开了通往土楼的铁门,喀嚓喀嚓的铁锈生,在沉睡清晨里显得特别的响亮。延伸而出,仿佛这是一条即可天堂也可地狱的道路。
交给你们了!真神们,无论是你守护的是哪一个部落,新型联盟还是古老部落,都无所谓,听到我祈祷的真神,请给我明确的引导,风会把答案带给我。
他踏步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