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的承诺并没有让树子释怀。
树子站了起来,对他的右臂视而不见。“今天有他没我,你必须做出选择。”血鬼爬上了他的脖子,挤成一截像项圈一样挂在脖子上。
“什么意思?”他开始急了,黑白二鬼可不管这一切。“树子,你疯了啊?”他的眼神如利箭疾射。“田老头快死了。”
“老子就是疯了。”树子似乎完全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更不知道他有多着急。
“我要救人。”他喊道。
“蠢货,田老头必死无疑。”树子像个战士捍卫主人的尊严,“你卖掉的不是马,而是小公子的面子。老子不允许你这么丢人。”
终于爆发了,胸膛下怒火喷涌而出。“除了这马,难道我要拿金币去换药吗?”他冲着树子怒吼。血鬼们立即散开,眨眼之间又围了上来,恢复原来的队形。
“无知的野人,真是可怜。”树子冷笑一声,旋即转而大笑,不可抑制地直笑。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破卓尔,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一阵风鞭打在他们身上,树子止住笑意,沉着脸说:“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如果你听完这个故事还是要一意孤行,那我也绝不阻拦你。”
马头探出脑袋,猫在窄小的木门后边竖起耳朵窥视着他们。
“改天。”他拒绝道,“人命关天,听什么故事。”
“如果我们还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你就得听完这个故事。”树子张开了双臂。
他只好伫立在原地,憋着满腔怒火无处可泄。随即,望一眼难缠的树子,环顾四周,伶俜山已被黑云吞噬。
树子却不急不慢地说起来:“有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拿着他的全部积蓄,独自离家想给他自己买个礼物。刚刚入城的他对一切都好奇至极,拿着仅有的钱挑来拣去,最后在一个摊子面前停步。摊子上面的小人儿雕琢得真是活灵活现,个个通体晶莹剔透,巴掌大小的小人却能看见每一根手指。他喜欢极了,掏出钱买下了他最中意的那个玩偶。那天阳光稀薄,照射在小人身上却依然难掩熠熠之彩。一路蹦蹦跳跳,他将娃娃揣在怀里,等他满心欢心回到小部落,却发现部落已经被搜刮一空、满目疮痍。家毁人亡,他抱着怀里的娃娃赖在稻草堆里哇哇大哭。终于哭累了,站起来一看怀里只有一片水渍。”
他脱口而出:“是冰。“山上时常能看见千奇百怪、形状不一的冰块。
“那小孩子从小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冰娃娃。还以为是稀罕宝贝,却不知道付出仅有的积蓄买来一身水渍。”树子望着远方,“如果在让那小孩子选择,他绝对不会离开家拿全部积蓄买个冰雕娃娃。”
“没有人逼小孩这么做。”他回答,“如果再有一次机会,那小孩子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买下那个娃娃,就算他知道会化成一滩水渍。”
“不,那小孩每天都在后悔。”树子脸色一变,两眼如岩石刚硬。“今天我必须阻止你成为那个小孩。”
“这是两回事。”他说。
“结局都一样。”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看着握紧拳头的树子,摇头道,“我会让人送你回木屋。”
“什么?”
猝不及防,还没有等树子完全准备好,野人之怒已经将树子击昏,嘭一声倒在了草地上。
“马头。”他冲着木门喊叫。
闻声而至的马头一眼便看见地上的树子,满目惊恐大叫:“天啊,你杀了树爷,他可是小公子最爱的贴身伺奴,就连管家都不敢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可怎么办好哦,这可怎么办好哦。”
“别忘了,我也是伺候小公子的。”他扶起了树子,交到马头怀里,叮嘱道,“送他回木屋。”
目光怯怯,在他们俩人身上来回,马头问:“他没没没死吗?”
上次的马夫走进马头,附耳言语了几句,然后退在其后。
“他死了,你也活不成。这可是马厩门口。”他厉声提醒马头,跺脚示意。
“破爷,您想怎么样,尽管吩咐就是,用不着恐吓小的。谁不知道小公子刚送了您一匹马,您今日的地位,小人怎么会不知道。”马头对他露出了同样的卑颜,嘴角的皱褶里却噙着厌恶。“皮革店谁能不知。”
他将令牌丢给了马夫,眼珠子咬着马头,交代道:“把我的马牵来,送他回木屋。其他再多说半句,后果自负。”他暗忖,盛气凌人的样子并不是太难学。
“清楚清楚。”马头转身喝道,“还不去把破爷的马牵来。你的脖子有多硬,竟敢让破爷久等,老子非将你五马分尸不可。”
马夫飞奔离开,旋即便牵来两匹马,其中一匹正是他上次亲自挑选的战马。那双马眼睛,就和野人阿敢一模一样固执。可惜,它即将变成别人的战马。
马头马夫合力将树子横放在马鞍上,破左耳抓住缰绳,两腿夹紧马肚,朝正店飞奔而去。这个时候,没有意外,老怪物应该在正店二楼。
将马拴在皮革店门口,他提起脚踩上暗色的石头阶梯,沙子在鞋底和石面之间挣扎逃亡。楼顶全副武装的士兵瞟了他一眼,仿佛只是从一堆硕大的狗屎上掠过。他也不甘示弱地回望士兵一眼,那士兵漠不关心他的回击,继续履行职责,宛若田埂上的稻草人。
双眼再往上抬起一些,便发现之前环绕在天际的乌云,此刻已然集结所有部落,疯狂地压上头顶,以遮天蔽日之势让天地之间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