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医士和赫伦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只希望杨玥的免疫力能够战胜细菌。
起初,术后的杨玥气色还好,食欲提振排便正常,甚至本人躺在马车上随车队同行(必须立刻撤离以防清军反扑报复)也没有什么不适,一直祈祷的赫伦为此庆幸不已,觉得老天垂怜逃过一劫……然而才过了一天,车队行至元氏县附近时,杨玥便开始出现了高烧不退的症状。
赫伦才知道之前的一切侥幸幻想都是异想天开。要知道破伤风杆菌作为一种厌氧菌,其生命力很强,可以形成芽胞,抵抗高温和一般的消毒剂。
破伤风杆菌在自然界中广泛存在,尤其是土壤和动物的粪便中。在农业地区,不少成年人皮肤表面甚至就可以检测到破伤风杆菌的芽胞存在。因此,在赫伦的前世,世界卫生组织称破伤风杆菌是一种“无所不在”的细菌,并早就提出建议,把破伤风免疫纳入国家计划免疫。
这种大概率事件是无法避免的,赫伦和医士郭俊河相互对视着,他们内心都已知道杨玥这个年轻的女孩已经时日无多,但表面上还要若无其事。
携带着伤员和过多女人的队伍是无法加快速度的,而他必须尽快赶回家乡,因为赞皇元氏已经出现小股清军,他要回家带离乡下的父母脱离险境,且妹妹的伤势也经不起路上颠簸(站着或坐着都会感受到牵扯的疼痛),距离赞皇老很近的元氏县城便成为杨猛安排之地,元氏县城是方圆周围诸县中唯一石头砌墙的城池,北面有真定府可以随时支援,南面就是自己的老家赞皇,可以说相当的安全。
于是,杨猛将受伤后时常昏迷的妹妹杨玥以及其他不便同行(经常有张琛的手下言语调戏那些女子)的女子们一起安置在元氏县城,想着自己一将父母安置好后,便回返元氏,可惜却不知这是他与妹妹的最后一面……
“中正兄,一切都拜托你了!我不日便回……”望着突然不语的杨猛匆匆离去的背影,赫伦始终没有将真相告诉他。
之后,杨玥肚子上伤口周围的皮肤开始红肿、发痒,周围的皮肤温度也比较高,伤口可以看到白色的脓性液体。甚至伤口周围的皮肤有明显的波动感。一切都在向最坏的结局发展。
郭俊河和赫伦又做了最后的努力,他们重新拆开了伤口,切开排脓并用蒜汁进行抗炎治疗。打开的腹腔里面果然乌黑发臭,流出白色的脓液,他们缝合的断肠处已经病变发黑……
赫伦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相识的人死去他的心也变得彻底冰冷。他绝望了,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看看青霉素等抗生素怎么制备,他的前世为什么不是医生,眼前杨玥的破伤风他无能为力。
“阿伦,你不用自责,其实这主要怪我,怪我医术不精,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做开膛手术缝合小肠!我是被杨相公硬架上手术台的……”郭俊河说出了心中的秘密,同赫伦一样颓然的席坐在地,然后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
人世最大的悲惨,不是你比我惨,我比他惨。
而是面对悲剧无能为力,除了绝望,就是绝望……所以我们最需要的,是希望。
术后的那天晚上,尤湘给刚从昏迷中醒转的杨玥喂饭。
“湘儿,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杨玥突然问道,尤湘愣住了,她一脸僵硬的笑容回答道:“小姐不要乱说,你只是身体微恙,很快就会好起来。”说完,尤湘放下碗起身快步走出病房,滂沱的泪水已夺眶而出……
该来的日子迟早要来了——
崇祯十一年腊月初一,清晨,元氏城里弥漫着浓浓大雾。在一家院落里的西厢侧卧,侍女尤湘像往常一样早早醒来。她睁开眼睛,病房里依然亮着昏暗的油灯光,窗外漆黑一片。她坐起身来,披上厚厚的外衣,刚走进小姐的病房,她惊讶地看见自家小姐竟自己坐起在艰难地套着袖子。
破伤风梭菌经皮肤或黏膜侵入人体后在缺氧环境下繁殖并分泌毒素,由破伤风梭菌引起的急性感染性、中毒性疾病会导致全身骨骼肌持续性强直和阵发性痉挛,简单来说就是肌肉僵硬到无法自主动作,这让早就醒来的杨玥连自己穿衣都成为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