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平复了一下刚才的悲痛情绪,相比起这个无穷无尽的直线组成的世界,耳朵恨不得回到这里面最残酷的空间去,哪怕是白垩纪的恐龙时代,生活在一堆几何图案中的人该是何等的绝望,这种心情不是谁都能体会的到的。
红的是两百年前的约翰列侬,橙色的是十几年前的颜琴,那其他颜色的线条又代表了什么?其中以白色的最为居多,耳朵用手指弹了弹那个最长的白色直线,一阵夺目的光亮又把眼睛闪了。
在这个地方待时间长了,闹不好还会对视力有很大影响,耳朵苦笑着。
这是个再熟悉不过的世界,耳朵看见了那间小的寒碜的自己的家。两间没什么家具的灰色房间,房顶由于没有太严密的封闭,以至于经常性的往下掉土。这是里屋,是皮球的房间,但皮球不在房间里。视野转到了外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虽然那人盖着毯子,但露出的两只完好无损的腿告诉他这人是小东家。
这家伙在自己家也不客气,脱了鞋,也不用热沙子洗脚就直接上床睡了,还打着该死的呼噜声。
门这时开了,颜琴头顶着一大包东西进来,摔在地上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打开包裹收拾着。
有旧的衣服架,还有铝制的盘子和碗,就连那半拉残破的书籍都拿回来了,一看就知道又去附近的城市里去大肆“扫荡”了,疲惫的面色告诉他,为此次“扫荡”,这个大眼睛的姑娘又是一夜未眠。
每次一找到好东西,颜琴并不先拿到市场上卖掉,而是先送到自己这里,看有什么可用的,剩下的那些废物才拿去卖给别人,所以其实每次出门与其说干活糊口,还不如说是为自己忙活去了,活脱一个不拿工资的长工。
看着颜琴的汗珠挂在垂下来的发梢上,耳朵悄悄的哭了,他怕惊着对方,其实就算大声吼出来,颜琴也不可能听的到。他忘了此刻两个人分别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里,颜琴看不到他但自己却如同一个幽灵一样,可以在空气中,茶杯里,玻璃上,甚至站在一双筷子上看到颜琴的一切。
耳朵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高维度生物对低维度生物的蔑视和辗压,他始终认为只是个不真实的梦境带来的一切而已。
皮球去哪了?还有我呢?怎么都没看到?
颜琴嫌弃的推开小东家挡在床边的胳膊,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包东西慢慢的塞进了石头枕头旁的箱子里。是什么东西?耳朵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看不到的东西了,理论上说连人的内衣都能看到,在他面前无任何秘密可言。
他把视线探入了箱子里,里面的一幕湿润了耳朵的双眼,他感觉自己眼睛里容进了整座沙漠。
那是几根银笔和铜笔,还有一张能量锤的使用黑卡,这些全都是颜琴冒着热气熏天的太阳酷晒下的辛苦所得,原来自己放在箱子里的钱怎么也花不完的原因在这。颜琴啊,颜琴,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你怎么就不知道对自己好些呢?相比起她,自己的自私,自大简直无法直面,在无私面前,任何自私的举动或想法都是卑劣和渺小的。
我,顾雨生是个卑劣的人。这是耳朵得出的最后结论,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但事实如此,不容改变。他以为自己是伟大的,貌似为颜琴考虑,屡次拒绝了颜琴抛来的爱情信号,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为了不耽误别人?真的是这样吗?为了不伤害别人做出的事情,却往往能造成更大更严重的伤害,孰轻孰重?为什么自己不能像颜琴一样坦荡一些,洒脱一些,真诚一些?做人非要这么别着自己吗?
自己丧妻怎么了,有孩子又怎么了?如果是真爱的话,这些都不是该讨论的问题,真爱只应该考虑一件事情:让真爱来的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