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次郎无奈的点点头:“正是如此。皇帝若像汉献帝,身旁就会出活曹操!可以说每个控制幕府的大名都是目无君父的奸臣。李君,我们扶桑国为了自强,一代又一代向中原派出遣汉使,已经有近百年了。
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是科举,是儒学,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多美好啊,但你能想象吗,在幕府把持的扶桑国,凭自己努力而出人头地只能是一种奢望!
你生在贵族之家便是让人敬仰的武士大人,若生在商贾家便是贱民,别人晚喝醉了酒拿你试刀,砍死你也不过罚几个钱而已。这样的社会有公平吗?
如果我们不知道中原汉地是什么样的也就罢了。但我们这些遣汉使啊,已经见识过最美好的东西了,又怎能重新忍受那种不堪的生活?所以我们要推翻的不光是幕府,更要推翻这种压抑人才的体制!”
李残听得大汗淋漓,失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小次郎猛然站起来,矮小的身躯竟然气势如虹。他大声道:“四个字:大政还朝!
说详细点便是废幕府,设三省六部,全面汉化。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
“但是……”李残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你也看到了,现在大梁一样的遍地狼烟……”
“李君”小次郎摇头道“大梁的问题与我们不同,扶桑国是皇权旁落,而你们大梁则是皇权太重。所以天下人之天下变成一人之天下,万一出个昏君,老百姓可就遭殃了。你们若要改变,要旨在于限制皇权。但是……又有哪个皇帝愿意那么做呢?”
两人谈兴正浓时,忽然感觉渔船渐渐加快。李残从船舱中向外一望,竟然一支羽箭嗖的飞过来。他回首望去,波涛中隐现着两只中型战船正飞快驶来。
李残道:“这莫非也是那邓魔君的手下?”
小次郎摇摇头:“不。这是你们大梁的官兵。”
李残不解道:“他们们为何追咱们?咱们又没犯法。”
小次郎狡黠的一笑:“李君,贵国规定,民间船只若无官凭则片帆不许下海,违者立斩。你从酒楼出来一路和我船可是有不少人见到的。换句话说,你在大梁已是通缉犯了。”
李残一听脸便沉下来了,说道:“小次郎兄弟,我以诚意待你,你怎能害我?”
小次郎道:“阁下对我扶桑实在太过重要。在下不得不使用些手段逼阁下就范,请您原谅!若李君不肯原谅我,小次郎愿当场剖腹谢罪,绝无反悔!”
说罢拔出打刀(长刀)和肋差(短刀),闭目跪坐:“还请李君做我的介错人!”
李残对扶桑人这套程序略有耳闻。这剖腹乃是一种特别残忍的自杀方式,武士将刀插入腹部,以锯齿形剖开,再由持长刀的介错人斩掉其头颅。如此一来,生前所犯罪孽可尽数清洗,魂归天国。
扶桑武士人人以剖腹而死为荣,小次郎说剖腹也并非完全是玩笑话。李残虽然不满,但也摆手道:“你们扶桑人动不动就剖腹,那是何苦呢?留着有用之身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等无意义之事?”
小次郎笑道:“李君教训得是,小弟不敢了!”
这时那艄公奋力拨动船只,但毕竟渔船太小走不快,眼看要被战船追。只听朝廷的军士喊道:“前面的渔船快停下,否则当场射杀!”
小次郎朝外望了望,哈哈一笑,出去和艄公嘀咕了几句扶桑话。艄公点头,从船底拿出一副长弓。
小次郎对李残道:“我知道李君刀法通神,但这些官兵也不过忠于职守而已,杀之不义,叫他们知难而退好了。”
说罢拈弓搭箭,望官船桅杆射去。只听噗的一声响,缆绳被射断,风帆立沉,那战船打了个晃,险些把全船人都掀下去。后面的那艘不及避让,咚的和它撞在一起,到底把几人弄得落了水。
一时间咒骂声、呼救声响作一片,小次郎站在船尾望着他们哈哈大笑。
李残见过不少读书人,这小次郎学识渊博,见识极高,是位杰出的人物。但气质却和中原读书人相去甚远。他身有一股侠气甚至匪气,和你讲道理时知书达理;和你做朋友彬彬有礼;但若是为敌了,恐怕就要有点蛮不讲理了。
他不禁好奇道:“小次郎兄弟,你们扶桑的读书人都是你这个样子吗?”边说着边指了指他腰间的宝刀。
小次郎道:“我们扶桑没有‘读书人’的概念,亦没有‘武士’的概念,这二者是合而为一的。所谓‘武士’只是汉人的一种不太确切的翻译罢了。
我们扶桑士人统称为‘侍’,既学文又学武,不可有半点偏废。”
李残又问道:“这‘侍’又当作何解释?”
“‘侍’便是服务。有的人服务于金钱,有人服务于权势,还有人服务于君主,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便是要对所服务的对象保持足够的敬畏!”
李残忽然目光一凛,问道:“那敢问阁下侍于何物?”
小次郎望向大海,缓缓道:“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