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王世贞赶忙把麈尾插在腰间,一手捂嘴,一手迅疾轻轻掀开花布,顿时一惊,原来有一小婴儿张着小嘴巴睁着大眼睛十分可爱,只是伸着小胳膊蹬着小腿儿大哭不止,那哭声划破长空,好生了得,震耳发聩,不在话下。
王世贞赶忙抱过竹筐意欲离去,路过门口又听得犬吠之声,原来是一只老黄狗叫个不住,那狗朝王世贞叫了几声,随即进了木屋。王世贞又是一怔,马上跟了进去,只见,一男一女已双亡多时。王世贞嘘唏不已之际,陡然,有哭哭啼啼之声断断续续而来,抬头看时,只见,一村姑、一老妇人和一小男孩边哭边走进了木屋。
“王真人!您来了,方才还念叨您,眼下就到来,请救救我们。”老妇人时常上山烧香,拜见过王世贞,故而这般熟悉。“三个月前,贫道路过此处,还见你们烧火做饭,喜笑颜开,几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今日为何就这般凄惨?”王世贞纳闷之余,不禁问道。“一言难尽,事出突然。”村姑顿时泪如雨注。老妇人只是摇头,眼里含泪颇为难过,顿时默然不语。
四下那瘴气逼人愈发强烈,王世贞就招呼三人急急忙忙掩埋了那木屋里的尸首,王世贞关好门窗,随即抱起那小婴儿带领三人正要离开。可那老黄狗也跟随而来,老妇人见状意欲喝退,王世贞马上阻拦。老黄狗跟在后面瞅着四人张了张嘴,刚迈出狗腿,可走不到几步就瞪着眼,咧着嘴,躺倒在地惨叫了起来,闻得此声,四人不由转过脸去顿时一惊,只见那老黄狗叫不得几声,眼里带泪的就一命呜呼了。王世贞见状居然鼻子一酸,也哀叹不已起来,顾不得许多就又掩埋了老黄狗带领三人匆匆离去。
半路上老妇人看着王世贞怀里所抱的小婴,便道:“王真人真是个救苦救难的好人!这孩子福大命大,总算活了下来。还真多亏那老黄狗,平日里觉得他们家养狗没用,从早到晚叫个不住,令人心烦意乱,好不厌恶。此番倒是知道了这狗的好处。可怜了这狗,乃是救主之狗。”
王世贞心想:“他们必定是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便道:“无量天尊,救人于危难之中乃出家人之本,理该如此。不知何故,你们如何这般凄惨?不必着急,可慢慢道来。”言毕,只见两人愁容满面,一副苦不堪言之状。只有小男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王世贞,王世贞看着他的眼睛读懂了几许纯真,顿时微微一笑,摸了摸小男孩的小脑袋。
王世贞瞅了瞅她们又指着自己怀里的孩子问道:“这小婴儿是谁家孩子,你们可曾知道?”看着小家伙,老妇人言道:“是张大宝家的,唉,王真人闭关修炼,三个月未曾下山,他们搬来才一个月,真人不知也是在所难免。这小儿出生才十日,今日父母便这般凄凄惨惨,可怜了。多亏道长搭救,这孩子算是死里逃生,如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也奇怪,大人都抵不住这天灾,这小家伙却没事,真是了不得了。只是来到这世间却无父无母,真是命苦。可怜了,可怜了。昨日我还抱过他,十日前就是我帮忙给接的生。您说说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实在令人伤心难过,伤心难过的很。”说着便哀叹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像是自言自语。
王世贞一看也是感慨不已,本想让村姑收留这小婴,但村姑挺着个大肚子像是难为情之状,在山道上恳求道:“请道长收留,奴家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怀有身孕,不知如何是好。我夫君下山时不小心跌下山崖没了性命,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可怜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出生就成了无父孤儿,我孤儿寡妇不知将欲何往,死生何所了,如之奈何?乃是伤悲了。莫要推辞,还请道长收留小婴吧!如今我等大难不死算是万幸,可也孤苦伶仃,如今心有余,力不足,不可连累了孩子。”说着说着泪光点点,老妇人一看如此情状就跪拜起来,再看已是泪如雨注了。
王世贞赶忙扶起好生安慰,又看小婴很是可怜,再瞅村姑一人也是孤苦伶仃,便下决心收留了这孩子。他看向那小男孩又看着老妇人忙道:“这小家伙,莫非是老人家的小孙子?”
老妇人摇摇头轻声道:“不是,是丁举人的小儿子。小小年纪也是聪明好学,乖巧可爱,可惜那丁举人从京兆府去开封府路上被歹人害了性命,真是祸不单行,如今小家伙娘亲也可怜兮兮的去了,如何不令人难过?难料这世间竟然如此苦不堪言。一堆祸事居然让这小小年纪赶上了,老天爷实在太苦这孩子了。我这一把年纪,看着这小家伙真是怪心疼的。如今我一把老骨头尚在还可照顾他一二,如若有朝一日我也走了,他小小年纪怕是孤苦伶仃了。”“道长爷爷,你好。你的胡子好长,这个葫芦真好看,可不可以给我玩,这个马尾巴的刷子真奇怪,做什么用,难道老爷爷用来打扫屋顶上的蜘蛛网么?”小男孩倒也机灵见王世贞面善慢慢的片刻也不怕生,起先怯生生,片刻好了许多,顿时上前就拉着王世贞的衣袖笑个不停。
王世贞摸着小男孩的小脸蛋,笑道:“好孩子,别伤心。如今小小年纪,遭此大难,的确十分可怜。将来长大成人,定要文武双全,光宗耀祖。这葫芦里是药不可给你玩,这马尾巴的刷子倒是可以给你玩。不过当务之急,你们要马上去化毒,爷爷我有急事在身要匆匆去往京兆府。因此回来以后再给你玩,你看,好也不好?”那小男孩只是使劲点头,笑而不语,哪里知道王世贞说的什么道理。
“你二人为何相安无事?这小男孩如何也得以保全?是何缘故?”王世贞颇为诧异又追问起来。“我们素来喜欢上山割草,爱喝咱终南山草药,有些人觉得味苦不愿喝,这不,这两口子就是这样,上山不久,并不习惯草药,再说他们没病没灾喝什么草药。我两家自来喜欢终南山野菜,故而时常搞些野菜野草什么的。可能是草药见效或者野菜很好或者终南山道法保佑,自然平安无事。”老妇人指着村姑侃侃而谈。村姑也点点头,应声道:“当初,奴家也不喜欢野菜,觉得不大习惯,也怕吃错了野菜会中毒,不过老人家们都有法子细细看来,也没中毒大可放心,后来奴家就特别爱吃。说也奇怪,一日三餐居然是野菜不离口了,菜汤也是美味的好生了得,实在奇怪。”
“原来如此,可见我终南山野菜和野草,实乃人间瑰宝,长生之道。”王世贞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些年来终南山道观中人包括王世贞本人也都喜食终南山野菜,自然知道其中奥妙,故而听了方才老妇人和村姑的所言所语就心知肚明,没有了疑惑。顷刻,王世贞带着村姑、老妇人和小男孩上山去了。
到了山门,只见,山门两侧有一鼓楼和一钟楼,对峙相望。矗立在高山之前显得蔚为壮观,远处群山环绕但见青松片片。古朴庄严的终南山道观,近在眼前,令人心旷神怡,顿生敬畏肃穆之感。那山门朱漆映入眼帘,在阳光下闪出夺目光芒,更添几分神秘,几分仙境。小男孩跟在村姑后面寸步不离,老妇人也是跟在王世贞后面亦步亦趋。
王世贞和颜悦色道:“不必拘礼,你们对此处并不陌生,过去常常到此烧香参拜。如今算是‘旧相识’,不必挂念什么,逝者安息,生者节哀。人世间多少事莫过于一个‘情’字,千家万户都是如此,要好好活下去才是,毕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自寻烦恼,难免得不偿失。”老妇人虽说是妇道人家,可也读过孔夫子的书,听了这话顿时诧异万分,如何王世贞也读孔夫子的书了,不觉会心一笑,却难知底细。
这话还没说完,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一个不修边幅的道长,长袖短褂,一身油污,破不溜丢的衣衫,大大咧咧的笑道:“师兄去了何处?还带俗客上山来了。看你风尘仆仆而去,如何这样快就返回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急事!难事了?师弟素知你为人谨慎,向来仔细认真,如何今日就如此往返,多有劳顿了?”老妇人看时顿时一怔,尴尬的一脸茫然一时手足失措。原来老妇人见过这不修边幅的道长。
王世贞拱手搭礼便道:“原来是大嘴师弟,莫非你又要下山去?你且听我说,恐怕你这会要留下来,算是师兄拜托之意,不知意下如何?这些是山下百姓,她们遭了瘟疫,生死攸关,不可大意。你带她们到上善池化毒去罢。师兄素知你看破红尘不问世事,可如今黎民百姓之事还是要放在心上,也算功德无量了。方今黄河河清,瘟疫横行,我等定要大显身手才是,是也不是?”老妇人、村姑顿时暗自佩服,一个个寻思,王世贞果然是得道高人,出口成章,不在话下。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早已下山了,没曾料想你又返回,我还想下山去呢,这倒好,去不了了。也罢,既然师兄所托,师弟我恭敬不如从命。”大嘴应声道。“大嘴师弟,何出此言,你我之间就不必见外了。我要下山去了,京兆府那边还有一位故人等候,这便告辞。”王世贞说着把方才瘟疫之事的原委简要的说给了大嘴,又和老妇人三人道别,片刻离去。
几人跟在大嘴后面继续前行,大嘴自然明白,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瘟疫,人心惶惶不在话下,要用些言语安慰才是。大嘴转了转眼珠子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你们来这里,不必担惊受怕,我等自会好好照顾你们,如今这瘟疫怕要好一阵才过的去。不必害怕,到了此处就放下心来。有何吩咐,不必见外。我终南山向来乐善好施,况且如今皇上又尊崇道家,故而照顾你们还是绰绰有余。”说着转过身去看着几人,回过头来又轻轻呼了一口气,摇摇头连叹个不住。
那村姑眨了眨眼睛呡了呡嘴唇看着大嘴心想,乃是个不修边幅之人,不过逍遥自在惯了,怕是难以平易近人。村姑又寻思片刻,这人一看就一个好吃懒做之徒,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自然没什么本事。想到此处不觉撅撅嘴一副不以为然之状,故而此时此刻并不把大嘴放在眼里,反而还有些嫌弃之意,不过此时不好表露罢了。想到这里,随即忙道:“道长原来要下山去,都怪我们耽误你的行程,误了你的大事,实在不好意思,还望道长见谅。如若道长不好言说,也可带我等上山,再找个师父带我们去化毒也是好的,就不麻烦道长了。”
大嘴自然心知肚明,马上猜出了其中的八九分言外之意,悟出了那其中的两三句弦外之音,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喜形于色。老妇人时常上山见到大嘴都躲着走,大嘴也不生气只是淡然一笑。
如今这老妇人尴尬之余也难免不好意思,就似笑非笑地叹道:“有劳道长,这便给你添麻烦了。道长乃是得道高人,如此必是漂泊不定,云游四方的渺渺真人。我老太婆往日多有冒犯,还望道长多见谅,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老太婆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如何就不知道有朝一日也会有求于道长了,只是往日这老脸太厚,实在不该嫌弃道长。如今落难至此,实在苦不堪言。一肚子话想要掏心掏肺的说个没完没了,想必也难让道长明白老身的苦心。素日不曾恭敬,今日厚着脸皮,还望道长海涵。”
大嘴神情肃穆赶忙应声道:“不必如此,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这把年纪,做晚辈的如何可以让您老如此,这便不合时宜了。人生在世,难免磕磕绊绊。自打出家之日起,贫道早已看破红尘,自此清心寡欲,逍遥自在的不得了。斤斤计较之事实在非我喜好,贫道从不记仇也不结怨。老人家大可不必如此,这般折煞贫道实在不敢承受。贫道素日喜好老庄之学,故而心胸宽广,清静无为,与世无争,还望您老明白。如今瘟疫之事贫道业已略知一二,你们就安心上山,不必胡思乱想。”一语落地,老妇人顿时热泪盈眶,村姑不觉也红了半边脸,没曾料想,大嘴如此宽宏大量,一时,两人对大嘴顿生好感,心中顿时释然,不再有所抵触。
“道长所言极是,果然是低调做人的得道中人。我老太婆这一生一世,实在白白苟且偷生。说也惭愧之极,不知何时就斤斤计较,巧言令色,待人接物居然起了防备之心。细细想来,也是那年在东京元宵夜,把小孙子看丢以后就这般模样了。还记得那一年,我大儿子在东京做漕运总管,东京正赶上元宵夜闹花灯,我从京兆府到开封府,算是初次进京,好奇在所难免。带着小孙子看花灯,让一个姑娘帮忙看着孙子,老身记得十分清楚,那姑娘漂亮之极,还带着一条老黄狗。我在路对面买冰糖葫芦去了,结果回过头来,那姑娘不见了,老黄狗不见了,我家小孙子也不见了。自后我时常自责,儿子虽不说什么,可我当时那老脸没地方放,寻死觅活的哭个没完没了。离开东京后发誓再也不会到东京,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一只猫,一只狗。后来到京兆府过活,也被人骗过,搬到终南山心想不会被人骗了,二儿子的小儿子跟着我算是开开心心过了大半年了。没曾料想,瘟疫还是把他带走了,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令人伤心难过,伤心欲绝?”老妇人叹道,脸色煞白,泪流满面。听了这话,大嘴、村姑、小男孩,一个个默然不语。
“道长果然是渺渺真人,得道高人。王姥,您说,是也不是?”村姑见状为了缓和气氛就安慰老妇人笑道。老妇人点点头,还是难掩方才心绪,顿时泪流满面,无以言表。村姑继续安慰,用手帕不停给老妇人擦拭着落泪的脸庞。小男孩只是看着大人方才情状,听着他们方才言语,顿觉不能理解,摇摇头,笑而不语。
“如此抬爱,贫道实不敢受。”大嘴说着微微一笑,背着手道:“贫道也是有苦难言,家道败落,漂泊许久,来到终南山,只求修身养性,颐养天年。贫道多年以来游历四方,颇有见识。见过不少大江大河,登过不少高山大川。也懂得人世间的苦乐年华,还望你们切莫自寻烦恼,只要心安理得就好。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免不了出门在外。天下人间还是好人多,你们此番到山上来,也算造化使然。还望你们安下心来才好。须知庄子在《南华经-逍遥游》里所言极是,正道是:‘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此话你们也许不大明白,贫道且简而言之,也就是说,人在天地之间,要把心灵无穷开放,与万事万物合二为一。所谓天人合一是也,如此,便可随遇而安,自由自在,聊以忘忧,超然洒脱。你们可明白了?”顷刻走到三人跟前道:“你们如今就安心在我终南山,避过浩劫也好。”
一语落地,一个个顿时一怔,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仰慕之情一言难尽。一个个慢慢的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大嘴也是个身世浮沉、曲折坎坷之人。大嘴挺着大肚子和孕妇有得一拼,乃是几人忍俊不禁之处,不过此时此刻怕是没有那般闲情逸致了,他们只是看着大嘴难免同情起来。
那小男孩刚开始还是羞怯怯的目下倒是个机灵鬼了,他歪着脑袋瓜看着大嘴的肚子,说道:“大肚子道长,你们这里有没有小孩子?有没有人和我玩呢!你只知道说一大堆好奇怪的话,都不告诉我有没有小朋友。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一句也听不懂,好奇怪。”此语一出一个个竟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开来。
大嘴忙道:“当然有孩子,不过比你大。你这个小鬼头,小机灵鬼,原来说话也十分有趣,倒成了小大人的模样了,你几岁了?”小男孩举起五个小手指头,眨了眨大眼睛露出白齿道:“五岁了。”说着看向大嘴嘻嘻而笑,顿时又抿着嘴唇,十指交错的玩弄着手指头。那老妇人摸着小男孩脑袋瓜道:“这小家伙原来是个可爱的小鬼头,开心的机灵鬼!”小男孩摸了摸大嘴的肚子放下手就走了走转过身来,学着大嘴的样子先是背着手而后扬起袖子叹道:“此时怕是开心不了了,原来在村里面和小朋友一起玩多有意思。那时我还是‘大王’,他们都听我的,如今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好难过,我好孤单。我自然怀念小朋友在一起的快乐,如今可好,看山,山不笑;看水,水不笑,只有自己很烦恼。你们说,我有什么办法,我真是好可怜。”说着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现出来。
村姑见状笑道:“小家伙居然头头是道,说话竟没半点孩子气,好似大人一般。如何就早早成熟了,真令人不可思议。小家伙,不必伤心难过,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我便是你娘。好也不好?”说着微微弯下腰轻轻亲吻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小男孩随即乐开了花,开心的不得了。老妇人也难过了起来,她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瓜叹道:“以后奶奶也会疼你的,你就是我的小孙子了。真是可爱的不得了,看着你如此开心,奶奶也宽慰了许多。你可别哭了,如今活下来要笑。这笑一笑,想必日子会越来越好。”说着慢慢的转过身去老泪纵横开来,原来她还在为小孙子的离去伤心难过。
大嘴忙道:“如此了的,如何又伤心难过了。既是一家人就高兴一些,想开一些,什么事都就过去了。自寻烦恼要不得,还是看开些的好。如若从早到晚伤心难过,那还了得。岂不闻,‘人生苦短,知足常乐。’随遇而安,平心静气,实为人世间摆脱烦恼之道。老庄之学,看来还是颇为管用。过些时日,等你们安顿下来心绪好些以后,贫道给你们布道也好,说一说这《道德经》,讲一讲那《南华经》,算是为你们摆脱烦恼找到一个良方好了,免得你们痛苦不堪,苦海无边。须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此言一出,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乐个不住。老妇人和村姑互相看着对方会心一笑,一个个跟随大嘴继续前行。
他们拐过一个峭壁,四面皆是悬崖,青松挺立,风景秀丽。不远处有三块巨石屹立着,中间围着一眼泉,泉水清冽,咕咚咕咚响个不停,喷涌而出的流水哗哗而下向山涧泻去,溅起无数水花。那小男孩看的高兴听的畅快索性玩兴大发,小手在泉眼上抓个不停,心里乐个不止,顿时满面笑容,憨态可掬。老妇人掬捧着让不便弯腰的村姑喝了一口,村姑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适,脸色愈发红润,全无方才倦意。
老妇人和小男孩想喝个痛快,大嘴赶忙上前劝住,环顾四周叹道:“老人家、小家伙,你们千万不要把这泉水当做寻常之物,喝多了就会闹肚子。怕是会殃及身家性命也难得一说,千万小心为好。”老妇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没事,我老太婆这把年纪了,怕啥?不怕,不怕。如此神仙泉水如何不多吃几口,既然可以抵抗瘟疫,自然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因此大可痛饮开来,道长不要小家子气。为何加以阻拦?我老太婆一把年纪,多活几年有何不可?道长如何不可怜我呢?”这话一出,大嘴一时语塞,心中好生烦恼,挠了挠后脑勺,接不上半句话来。
“果然如此,我这怀有身孕应该没事吧?道长如何不早说。”村姑听毕唬了不小,马上吐出多喝的几口泉水,吓得脸色煞白。一脸狐疑,心里七上八下,寻思开来:“方才对王真人说了假话,也是怕王真人担惊受怕。我那挨千刀的官人哪里是掉下山崖了,我倒盼着如此才算解恨了。他撇下我母子下山去了,这一走就半个月。这世上哪有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自己的娘子怀有身孕,他就在外边花天酒地,游手好闲,寻花问柳。我早已得知也碰到了,想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偏偏总是拿嘴对付,敷衍了事。如此屡教不改真是令人寒心。他走了我就当他死了也好!这禽兽不如的臭男人,我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他!只是可怜如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肚里的孩儿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胆战心惊,不寒而栗。“我还没玩够,大肚子道长骗人,骗人会掉牙。”小男孩一脸认真,并不相信大嘴所言。村姑却马上拉着小男孩的手,示意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嘴语重心长,认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切莫不听劝阻。这上善池乃太乙圣境,这泉水之所以抵抗瘟疫,也是以毒攻毒之法。所以说这泉水也是有毒之水,你们可明白了?”此话说出,老妇人心中一怔,半晌无语。他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泉眼,大嘴带她们往太平宫去了。
当日夜里,村姑生下了个小男孩。村姑和老妇人上终南山后住一草棚之中,道人们倒是想让她们进观中居住,但她们说怕添麻烦,故而在终南山上住进了道人们帮忙搭建的草屋。在山色苍茫之间,如此一屋,倒显得几分生气。道观之中一干人等体恤怜悯就多有帮助,良善之举自然不在话下。
老妇人年老体衰不久后卧病不起撒手人寰,后来村姑到山中去采药,丁举人的小儿子贪玩也跟了去,结果两人都被毒蛇攻击,弟子们发现之时两人已是不省人事,其悲其惨,令人感叹不已。大嘴知道以后竟也泪光点点,王世贞也是感慨万千。后人叹之曰:
躲过苍生灭人疫,应是世间好福气。
难料人间事所向,生死祸福非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