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城
长江之上,旗舰缓缓靠岸,吴主孙权看着缓缓入城的江东军,雄赳赳气昂昂,心生豪气,昔日兄长孙策都未曾攻破的夏口城,眼下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世仇黄祖更是被枭首示众,昔日父兄皆以武功闻名于世,如今夏口一战,终于让孙权有了扬眉吐气的资本,向世人证明自己有不逊于父兄的赫赫武功。
“主公,趁此大胜之际,自当趁胜追击,一路攻克西陵县,江夏郡便为我江东所有。”开口的正是虎贲中郎将蒋钦,他人高马大相貌狰狞,还是个急性子,离得老远就咋呼着嗓子嚷道,
孙权蹙眉,正在思虑着甚么,与谋主鲁肃一个眼神交流,下令道:“掳劫百姓财货东归,弃夏口,退守柴桑。”
正此时,一个探马飞奔而来,急色匆匆地步入甲板之上,朗声道:“禀主公,大事不好,西边有一支大军杀来,来者将旗为黄字旗号,想必乃长沙中郎将黄忠率军向我军杀奔而来,距此不足五里。”
孙权暗暗心惊,表面却不慌不乱,淡定问道:“黄忠所部大军多少?”
那探马朗声道:“大军滚滚而来,烟尘遮天,大约三四万大军。”
鲁肃上前拱手作揖道:“主公,敌军来势汹汹,我等主力大军进城不及,若我军进城之时,敌军杀来,大军首尾不能相顾,必乱矣,军乱则危,撤军正当此时,望主公从速定夺。”
“子敬此言何意?主公万万不可就此收兵,末将不服,恳请主公命末将整军迎敌,打退敌军——”蒋钦重重地跪倒在孙权脚下,
话音刚落,周泰,陈武等将一个个面色焦急,“蒋将军,你这是作甚?主公自有主张,还不快起来。”
孙权抬手止住,淡淡道:“你等且慢,且让他把话说完。”
“主公,岂不想想历次攻打江夏,我等折损多少将士?”蒋钦跪在那里义愤填膺地嚷道,“先主之仇用不着末将多言,当初伯符将军遇刺,临终之际最不甘心之事就是未能夺取江夏,手刃仇人!而今我军士气如虹,连下柴桑,夏口二城,取黄祖首级于主公麾下,然而万不该放弃此城,这可是多少江东子弟拿命换来的啊!单单虏劫百姓财物而归,我等与山贼何异?主公如此做何以告慰令尊、令兄和阵亡的将士……”说到最后,这莽汉竟气得虎目带泪,连连捶地。
孙权却对这番慷慨陈词毫不动容,抬眼扫视着众将,轻轻问道:“你等莫不以为如此?”
这句话问出来,诸将都缄默不言,虽然他们要阻止蒋钦顶撞孙权,深深为蒋钦捏一把汗,然而内心的想法也与之差不离,皆对撤兵之举颇有微词。
沉寂了片刻,校尉陈武率先说了话:“主公,蒋公奕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
“韩老将军,你有何高见?”孙权朝韩当拱了拱手。
韩当不是江东土著,家乡远在幽州辽西郡,他早年就与程普、黄盖一起跟随孙坚,曾经战黄巾、讨董卓,后随吴侯孙策鼎立江东基业,战功赫赫,如今已年过五旬,乃江东军中资历最老的将军之一,连孙权兄弟都要以长辈之礼相待。
韩当见孙权点名问自己,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恭恭敬敬道:“末将不过是匹夫之勇,蒙两代将军错爱,不敢妄议国家大事。一切全凭主公处置,末将唯命是从便是。”
到了他这个岁数要讲深沉,不能像小辈一样咋咋呼呼,虽然说了等于没说,但这未尝不是对蒋钦行为的默认。
“老将军过谦。”孙权淡淡一笑,似乎已品到了其中滋味。
孙权知他所言甚妙,却只是点了点头,环视诸将,淡笑道:“你等皆言之有理,可愿且听孤一言?”
“请主公训示。”众将一齐抱拳道,
“撤兵乃孤与公瑾拟定大略。”孙权举起马鞭指了指江上的战船,
他虽是江东之主,然而周瑜与孙策情同手足,官拜中护军,在军中的威望甚至比他还高,要压制这帮骄兵悍将,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周瑜说事,“孤自知江夏攻之不易,深知夺取荆州乃不世功业,然则眼下时机未至,西陵位于江北,夏口却在江南,分兵孤悬江北乃兵家大忌,倘若刘表举重兵复来图之,以水军断我粮道,西陵必失,不过徒费粮草与将士性命,而今黄忠率大军前来,我军久攻夏口,士卒疲敝,此时立足未稳,如何对敌······”
他还未说完,蒋钦又嚷道:“末将不怕死!我愿意率……”
“住口!”孙权见他还敢插话,勃然大怒,“你仗着匹夫之勇,何以论国家大事?你可知支撑孤城要耗费多少辎重粮草?你可知要牵扯多少兵力?江东境内山越降而复叛又当如何处置?若刘表倾重兵来夺该当如何?臧霸等青州兵从广陵渡江兵寇濡须口,危及吴郡该当如何应对?我等此番西征,意在速战速决,今已攻破夏口,虏劫百姓财货以充国用,意在蓄养国力,若贪功冒进,一旦境内山越乱起,进退两难,全军有覆灭之危,至此你安敢大言不惭?”
其实掠夺人口与财货已经不是第一次,昔日孙策奇袭庐江之时也曾大量迁徙人口,还整编了一支部曲交予陈武统领,今孙权自然是萧规曹随,延续这样的战略,众将听罢皆有恍然大悟之感。
这个年轻的江东之主发起火来咄咄逼人,与之前的文质彬彬判若两人。
适才还满口大道理的蒋钦,竟被他喝问得无言以对:“末将虑事不周——请主公息怒——”
“撤军!”
望着缓缓退去的江东军,立于山头之上,黄忠骑着高头大马,对一边的刘琚道:“子扬,江东军已然撤军,我等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