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犹如雨点,一支骑队风驰电掣,如离弦的利箭,划破黑夜,笔直到了襄阳城前。
城墙上的人看到这支举着火把的骑队,一个个都睁大了疑惑的眼睛,这是何人,怎么此时到了城外?
“琚公子归来,打开城门!”甘宁先一步赶到城门前,他勒缰立马,朝城楼上一声大喝。
城门大开,骑队入城。
长街如大江,身前千万里。
半数的襄阳城,此时都淹没在黑暗中。
一马当先的刘琚,双目始终看着前方。
直到转过一条街道,他看到了那盏灯笼,嘴角微微一动。
镇南将军府
刘表星夜召见刘琚前来,两人一前一后,缓行来到一处别院,眼见假山湖水在月光下泛着波光粼粼,刘表驻足长叹,“琚儿,你年初祭祖行及冠之后,已有二十岁矣,昔日孙文台殒身江夏,其子孙策有英杰之才,以十八弱冠之龄,统帅三千敝兵渡江转斗,不过数年而席卷江东,成就大业!”
刘琚眼睛一眯,不知刘表引言何意,不敢出言,只好亦步亦趋,静待下言。
“江东孙氏与我荆州刘氏乃世仇,昔日孙策虽折损于匹夫之手,其弟孙权亦乃雄杰之辈,前番曹军南侵,江东军便趁火打劫,攻伐我江夏之地,黄祖老迈昏聩,险些让孙权得逞,幸赖玄德击败曹仁,东吴太夫人吴氏病重,孙权才无功而返,此番如此侥幸,翌日该当如何是好?待我荆州门户洞开,任由孙贼肆掠不成?”言讫眼中尽是愤懑之意。
刘琚小心劝慰道:“伯父,胜败乃兵家常事,黄府君乃荆州元老重臣,昔日伯父定荆州之时,多有臂助,万勿苛责,如此使忠义之臣寒心。”
此等劝慰之言一出,反而激起了刘表心中更大的不满,“孤自牧守荆州以来,因时局所需,先是令各军兵马就地驻扎,而后深感世家部曲军中兵骄将悍蔚然成风,故而并不敢委以重任,唯独黄祖,孤倾心以待,委任其镇守江夏,抵抗孙氏,有临机专断之权,谨守我荆东门户,熟料有今日之祸?”
所谓临机专断之权,视同藩镇之军,私人部曲在江夏,黄祖划地以养,并及家属,悉得良田,因是之故,江夏军在地方,既是藩镇,亦是国中之国。”
刘表似乎想起了什么,刘琚前番还向自己进言要对江夏开刀,为何此番却要为那黄祖开脱,颇为诧异,问道:“琚儿,你为何对那黄祖之事前倨后恭?”
刘琚沉吟片刻道:“伯父,江夏之事事关荆州大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伯父无下定万般决心,却也难以施为。”
刘表面色阴沉,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道:“你且试言之。”
刘琚缓缓道来:“多年来江夏军抗击孙氏,也能称为可战之兵,然而黄祖居功挟主,方成骄兵悍将,‘地擅于将,将擅于兵’,近年来对内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徇私争利,于是乎渐失民心,军士临阵脱逃,逢战先退,辄有不利便大举溃败,则比比皆是,然若欲拔掉黄祖这根眼中钉,却也时机未至——”
刘表眉头紧蹙,问道:“何时方为上佳之机?”
刘琚倾身前去,在刘表耳边娓娓道来,刘表听罢面色凝重地频频点头,“嗯,此事暂且搁置,容往后再三斟酌,你我二人尽知便是。”
“诺。”
“嗯!谈完公事,我等伯侄便再谈谈私事,说来惭愧,琚儿你已至及冠之龄,尚无娶妻,皆乃孤之过也,皆因牧府庶务而疏忽你的婚姻大事,想来对不住你父亲托付之任,琚儿,你心中可有怨愤?”刘表负手而立,叹息道,
“琚儿岂敢?若无伯父遣人将我接至荆州,照拂有加,焉有今日?琚儿父母双双仙逝,唯独伯父待我恩重如山,视如己出,此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刘琚忙掀开袍裾伏地叩首道,
“琚儿且起,今日实乃有一桩喜事相告,今荆襄名士黄公特地求见,言及其女黄月英对你乃一见钟情,黄公有意召你为婿,却不知你意下如何?”刘表红光满面地捋须笑道,“黄公与孤有连襟之谊,厚颜登门求亲于我,孤亦不好一口回绝,月英这孩子,孤略有耳闻,此女虽然样貌不佳,却也品行兼宜,知书达礼,博闻强记,往后你建功立业,不失为贤内助。”
刘琚心中却翻江倒海,前世黄月英本乃孔明之妻,而今刘表却阴差阳错地撮合二人的姻缘,而自己眼下正欲请孔明出山,辅佐自己成就大业,这其中会不会有何变数?
刘表见刘琚面色迟疑与纠结,眉头紧蹙,问道:“琚儿,你可是心有为难?也对,月英那孩子说起来样貌非上乘,与你并不般配,倒是有些为难你啦!”
“伯父,非也,昔日孝武帝一朝霍骠骑有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而今荆州之地,东有孙氏狼顾,北有曹贼虎视鲸吞,琚儿受托于伯父庇佑,自领典农校尉军职,寸功未建,堂堂七尺男儿,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间?”刘琚眼圈一红,慷慨激昂道,“大丈夫横行于世,自当有卫霍之功,封狼居胥,青史留名,方不负此生,望伯父成全。”
刘表看着此时一腔豪情尽显的侄儿,那棱角分明的的脸庞,竟然别有一番英姿勃发之态,恍如年轻时的自己,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嗯!年少志高,大丈夫当如是,你有如此心,乃我汉家之福,然而百善孝为先,无后为大,成家立业并无冲突,你自嫌无功业在身,倘若对黄家小姐有意,姑且暂时定下婚约,待来日你建功立业之际,再风光迎娶,可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堂不在,伯父为长,婚姻大事全凭伯父做主。”事已至此,刘琚不好推辞,只好应承道,
“琚儿,你可知孤为何有意答应黄氏联姻之事?”刘表凭栏而望道,
“琚儿愚钝,实在不知。”
“江夏黄氏与南阳黄氏本为同支,孤若欲对江夏动手,则要对南阳黄氏加以安抚,这下你可明白孤的苦心?”刘表冷笑道,
刘琚禀然抱拳道:“琚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