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相由心生,琚公子有如此际遇,如有神助,醉酒过后方显英雄本色,挥手间便一蹴而就,浑成天然,正是其理。”崔州平忍不住击节叫好,众人亦是纷纷附和道,
“哈哈!奇人奇事哉!好了,诸君且听老夫一言,今日琚公子前来,我等趁此可坐而论道,便如此开始吧!”
诸君恢复仪态,静待师尊发话。
“诸君,这世间为官入仕之士,尽毕生之精力而孜孜谋求者——”庞德公凛凛的目光往榻下缓缓扫视一圈,慢声言道,“不过富贵二字而已,却不知在诸君的心目之中,这富贵二字是何含义?”
塌下诸位青年才俊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嘛!在座之人何人不知这富贵二字?便见武陵太守刘度之子刘贤举手一礼,然后长身而起向庞德公恭声道:“禀师尊,依学生之见,所谓富者,即是金玉覆身,富甲一方,所谓贵者,即是位高权重,拜将封侯也。”
庞德公听罢,只是微微颔首,复又看向其他青年才俊,仍是缓缓道:“诸君对富贵二字可还有另解?”
院中众位世家子弟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刘贤适才所言已是清晰明了,这富贵二字不做此解还能如何?
聚贤院上下顿时静默了下来,可惜水镜先生口中的卧龙凤雏未在,孔明躬耕于隆中,庞统云游江东,便连徐庶都因为家事暂时返回北方,若有三人在,必能回答师尊所问。
良久,却见孟公威也是举手一礼,待庞德公颔首同意过后,才起身施礼道:“禀师尊,以学生浅见,‘不取于人’方之谓之富,‘不屈于人’方可谓之贵,不知学生愚见如何?还望师尊赐教。”
“唔···好一个‘不取于人谓之富,不屈于人谓之贵’!”司马徽一听,已是一声赞叹声脱口而出:“公威此番释义当真乃堂皇正大,颇得儒学义理之精髓。”
一众学子听了这番释义,也是击节赞叹不已。
庞德公暗暗点头道:这孟公威的释义已然接近义理真谛,也难为他儒学素养精进,否则绝不可能理解到这一步来,细细品味他这番释义,他自身所具有王佐之才的气概已然隐现,宛如清水之气飘飘然不可触及也!然而他仍然不做最后的表态,还是微笑着问道:“诸君尚有何人对富贵二字有别样之解?”
全场再次静默了下来,孟公威的回答已然高明绝妙,何人的释义还能比他的更精到啊?
榻上的三个老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右上首的刘琚,脸上泛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其意自明。
而院中的学子顿悟,才知道三个老头的深意,原来是冲着刘琚而来,庞德公固然是卖了刘表几分薄面,有意收刘琚为徒,可庞德公自有自己的原则,刘琚若是一无是处的公子,他也无意收其为徒,而正旦宴上刘琚一鸣惊人,终究是传闻罢了,他一向信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番有意试探刘琚的才学,看他是否成为鹿门学子的潜质?
无奈之下,刘琚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缓缓举手一礼,长身而起后,向庞德公作揖道:“晚生在此献丑了,还望诸君斧正,以晚生愚见,风云聚势者可谓之富,泰山成势者可谓之贵,不知晚生之解如何,恭听诸君赐教。”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青年才俊们顿时激起一片轻微的骚动声。
庞德公脸上的笑意这时才忍不住浓了几分,拂着胸前的长须,徐徐开口叹息道:“琚公子,你这‘风云聚势者可谓之富,泰山成势者可谓之贵’,说得已是甚为深奥,你可否再说得浅白一些,让诸君听了也能理解得更透彻一些,如何?”
刘琚微微点了点头,恭声而答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有谪仙,水有潜龙,可谓之富,风云聚势,豪杰咸归之,博众人之所长,尽得所用,岂不见泰山压顶之势?众星捧月,大势已成,可谓之贵,如此则可趋之富贵至极。”
“哈哈哈!,好好好,此论雄哉!”黄承彦在一旁听得热血喷张,不禁捋着长须道,“琚公子对这富贵二字真是讲解得太精辟了,老夫受教啦!”
庞德公微微一愣,随后也放声大笑,震得聚贤院大堂都回荡着笑声:“妙哉!妙哉!果然乃荆州青年俊彦的佼佼者,他日或将为我荆州再添一良才也。”
司马徽是何等人物,乃当世名士,清雅并且以识人而著称,道号水镜先生,其人对占星之术略有所知,夜观天象之时,也曾夜观到荆州上空的异常星象,他曾与蒯良一样认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客星正是当世枭雄刘备是也,而眼下他适才从刘琚言谈之间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雄心壮志,以及随后隐去情绪的冷静,都落在他的眼中。
而他自刘琚入内之时,便一直在观察刘琚为人,自刘琚踏入聚贤院开始,他便看到刘琚龙行虎步之间,视瞻非常,绝非久屈人下之辈,不过短短半年,在临沮安顿流民,组建典农军,在外人看来,那三千典农军不过一些民兵而已,不足为虑,成不了大气候,然而司马徽却能够看出这个年轻人,在看似平静实则诡秘波澜暗潮涌动的荆州,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一步步有计划地进行布局。
步步为营,懂得建立属于自己的嫡系兵马便是最好的明证,看似眼下对荆州的影响微不足道,然而假以时日,今日布下的局,将发挥不可预估的力量,而这个年轻人在风暴来临之前,似乎已经看穿了时局,未雨绸缪地谋划,意欲在往后的动乱中掌握先机。
而如今司马徽稍微一思量,风云聚势者,泰山成势者岂是那表面之意?搅动天下风云者无不是当世英雄,而泰山乃五岳之尊,自古以来唯有秦始皇,汉武帝与光武帝在泰山封禅,彰显其无与伦比的盖世功绩,与日月同辉,至此之后泰山往往暗喻皇图霸业,而今刘琚口出此言,岂不是暗藏帝王之志?
即便是司马徽识人无数,却也看不透此人心中所想,昔日江东孙伯符少年丧父,不过十七岁便起兵南下,横扫江东六郡,成为一方诸侯,世人已叹为观止,而此子不过未满双十之龄,年纪轻轻,如何与曹操,刘备等身经百战的当世英雄并争天下,想来还是太过稚嫩,眼下虽然略有薄名,也不过以文采著称于世,名望不著,根基浅薄,稍有不慎,在世家大族盘亘错节的荆州地界,很可能为别人算计,碾压得连渣子都不剩。
相比于刘琚的不凡,司马徽还是更看好枭雄刘备,刘备麾下猛将幕僚齐备,唯一不足的是没有一块立足的根基之地,还有一位身负王佐之才的高士辅佐,而据他所知,他的学生徐庶徐元直已经对那刘备产生了钦慕之心,准备出山,辅佐明主,大展宏图。
而经过今日的观察过后,司马徽的心中隐隐有了别的心思,他对刘琚这个年轻人越来越感兴趣,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数年之后,这个年轻人与刘玄德,何人能够在将来动乱的荆州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