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镇南将军府
刘琚自拜别刘表过后,依照礼仪顺便前往后院给夫人蔡氏请安,蔡氏倒是对礼貌有加的刘琚颇有好感,关切地询问了他在临沮治屯从军期间的生活起居,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刘琚离去。
刘琚回了阁楼小院的后堂,在婢女的侍候下,沐浴更衣过后,便叫上刘成,唤上随行的典农军亲卫乔装打扮,径直从镇南将军府的后门出去。
刘琚对自己的乔装能力比较满意,要是不熟悉的人,还真没有办法一眼就认出他来,那几名亲卫也是经验丰富的斥候出身,反侦察能力不凡,确认了没有人跟踪以后,刘琚便带着几人,低着头偷偷一路潜入襄阳城复杂的民巷之中。
不知道拐过了多少胡同巷子,终于来到一个巷口前,刘琚吩咐那几个亲信在此处把守大门。
此乃城西的一处废弃酒坊,左边是一家布店,右边是一间杂货铺,做的都是街里街坊的买卖,价钱颇为公道,长久以来得到了沿街百姓的交口称赞。
刘琚此刻所在的正是酒坊的后院,他嘴角缓缓地翘起,轻轻地扣动门环,少时,传来一个老者苍老的声音道:“敢问阁下乃何人?为何而来?”
“在下从山东而来,山阳路远,特来拜访。”
“嘎”的一声,木门洞开,只见一个身着皂白仆袍的老头,抬眼看了一眼刘琚,连忙激动地跪下来,“公子,你总算回来啦!”
“福伯,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成儿见过父亲。”刘成激动地跪伏于地,道,
“成儿,你也回来了,自跟随少主去往临沮回来一趟,身子骨也健硕了不少,可曾尽心侍候好少主?”福伯故作严父之姿,出言教训道,
“福伯放心,阿成机灵,做事很有分寸,我很满意。”刘琚一向护短,出言为刘成辩护道,
“父亲,你听听,你别老训我,孩儿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刘琚翘起嘴角,得意道,
“少主,不要过于宠信于他,以免他得意忘形,失去敬畏之心。”福伯不厌其烦地唠叨道,
“福伯,此事本公子自有分寸。”刘琚点点头,转首问道,“对了,不知此前交代你的事情,可曾办妥?”
“少主放心,老奴已将荆襄各地的良工巧匠招过来了!”福伯躬身作揖道,
“哦?钱粮等可足用否?”刘琚心中一惊,招那么多的良工巧匠不知道还要花去多少钱粮,心里颇为肉疼,然而一想到为了将来的大业着想,那么点投入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少主,够用了,夫人仙逝之前,便有将少主送到荆州来得打算,故此早就将府上的祖产变卖,再加上老主子生前积攒下来的钱财与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之物,估算下来至少有上千万钱,前些时日,少主吩咐老奴要兑换些银钱,将所有东西典当过后,数以千万计。”福伯躬身一笑道,
刘琚听到这里,被惊得内心波涛汹涌,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是个土财主,不过封了个亭侯,便混得如此吃香,数以千万计的家财,让刘琚顿时感到浑身舒坦,有一种财大气粗的满足感。
“福伯,不知如今已招多少匠户?”刘琚有点好奇地问道,
“不满少主,老奴招了一百多名工匠,这些粗人,听闻一个月能够赚得百余铜钱,纷纷应承了下来,然而他们拖家带口的,倒是颇为难办,老奴不敢擅专,不知如何处置?还望少主示下。”福伯还是小心翼翼的性子,为难道,
“无须吝啬钱粮,尽管放手去做,将他们的家眷好生安顿,这些工匠对于本公子来说可是无价之宝。”刘琚无奈地叹息道,
刘琚深知在封建时代,匠户与商贾地位低下,有贱民之称,朝廷士林对他们是有轻视之意的,自古士农工商,士人为尊,农为国本,至此匠户与商贾便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自从孝武皇帝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在等级森严的汉代,匠户便成了奇技淫巧之辈,商贾乃蝇臭逐利之辈,皆乃下等人也。
“福伯,工匠还是太少,本公子向来不嫌多,你尽管招募便是,若荆襄之地没有的话,就去江东,西川,北方等地招募便是。”刘琚斩钉截铁地吩咐道,
“诺!”
刘琚凭着对历史的先知先觉,明白东汉时代乃是庄园经济迅猛崛起的时代,到了乱世,他们更加成了国中之国,庄园之中,又有私属与依附之分,荫户,部曲,婢仆份属私属,只有佃户不同,一旦遇到天灾与苛政盘剥,佃户便极难生存,宁愿依附于世家大族,特别是朝廷盘剥,朝廷对待佃户与世家的税赋天差地别,是以往往会有大量的佃户携田地归附世家,以求得能够得以生存。
这便是圈田,如滚雪球般,世家大族势力越来越大,而朝廷的民户则越来越少,就连刘表入主荆州都不例外,单骑入荆州,在宜城拜会了荆州蔡氏与蒯氏等世家大族,并取得他们的支持,方才平定荆州,而荆州世家大族为了在乱世之中图谋割据一方,彰显名正言顺,而刘表乃朝廷敕封的镇南将军,荆州牧,成武侯,所以双方一拍即合,最后形成了刘表与荆州世家大族共治荆州的局面。
而刘琚明白自己作为外来户,若将来想在荆州有立足之地,必须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而以北方流民为主组成的典农军便是自己的嫡系,而粮草辎重等命脉不能长期掌握在别人手中,不然无异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暗中发展工商业便成为自己无可奈何的选择,刘琚固然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大量土地,有自己的根据地,然而此举对于荆州世家大族来说,不吝于虎口夺食,侵犯到既有利益获得者的荆州世家大族,只会进行猛烈地反扑,更别提刘表的态度,眼下刘琦与刘琮争夺士子之位,正在明争暗斗,若自己徒然变得强大,会不会触动刘表敏感的神经,更别说刘琦刘琮二人定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刘琚昂首看着屋檐,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二十年,最终报得国仇,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须有异于常人的坚忍与毅力,这只是万里霸业征途的第一步。
“少主,这半年多来,工匠们根据少主所制图纸,日以继夜地钻研,终大功告成,今不少工程已经出具雏形,过不了多久便可量产。”福伯小心翼翼地观察少主的脸色,禀报道,
“嗯,便先带本公子入内巡视一番。”刘琚回过神来,镇定道,
走下石阶,福伯扭开暗门开关,露出一道石梯盘旋而下,一行人在福伯的引领下来到暗室之中。
室内灯火通明,异兽铜灯在璧阶上啪啪作响,而室内回响着各种作坊简易器械的哗哗声,刘琚走到一个角落,正是纸张制造的发酵池前,他看到一个老头,便上前攀谈道:“敢问老丈,不知此新纸一日可造多少?”
那老头回过神来,瞧见眼前是个年轻公子,后面却毕恭毕敬地站着这里的管事福伯,那年轻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承东家之奇思妙想,我等用毛竹,芦笋等材料制作出更白更有韧性的纸张来,东家且上前一观。”老丈说完便呈上一张成品纸张给刘琚手中。